考证学与中国近代史研究(2)
西方新技术的输入,也推动考证学的改进。例如我国虽已绘画了多种地图,但对面积等的计算都不精确。《汪康年师友书札》(二)录高凤谦与汪氏书云:“胡文忠地图为中国最详之本,惟当时测量之学未兴,纯仍旧本,不免错误”。至是,始用新法测算,改订旧图。 最早引进外文资料以考证中国历史的是洪钧。光绪间,洪氏任驻外公使,得利用波斯、阿拉伯、俄、法、英、德、土耳其诸国的资料,撰《元史译文证补》30卷,“证中国所未确”,“补中国所未闻”,李思纯《元史学》谓:“此方法实为中西交通后无论何项学术皆可应用,而洪氏能首开先路,独辟新途”。 民国初年,罗振玉、王国维等对殷墟甲骨等实物资料的研究,成为吸引知识界的新事物。试检《鲁迅日记》所附“书帐”,便可看到他从1915年至1921年期间,对新出的古物图录和考释,几乎是见书即购。 叶恭绰《汉晋木简序》云:“自斯坦因入新疆,为大宗之发掘,于是我国竹木简之见于世者顿增数百事,罗叔言氏首辑印若干为《流沙坠简》,我国学术界惊为破天荒之一事。” 顾颉刚《〈古史辨〉第一册自序》追叙从民国十年春起,在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的图书馆看了许多书,而“最得到益处的是罗叔蕴先生(振玉)和王静安先生(国维)的著述”。顾氏说:“我始见到商代的甲骨文字和他们的考释,我始见到二十年中新发现的北邙明器、敦煌佚籍、新疆木简的图像……我知道要建设真实的古史,只有从实物上着手的一条路是大路。” 民国十四年(1925年),王国维在清华学校研究院讲《古史新证》,对这一时期由于地下实物的出土而促使考证学发展作了总结。王氏说:“吾辈生于今日,幸于纸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新材料,由此种材料,吾辈因得据以补正纸上之材料,亦得证明古书之某部分全为实录,即百家不雅驯之言,亦不无表示一面之事实,此‘二重证据法’,惟在今日始得为之。”(注:《古史新证》,最早发表于1927年10月出版的《国学月刊》第8、9、10期合刊。1935年,北平来薰阁据手稿影印单行本。此据台湾文化出版公司印行《王观堂先生全集》第6册。) 在辛亥革命后的十几年间,代表考证学主流的是王国维。在1922年8月28日《胡适的日记》里,把当时的考证学家章炳麟、叶德辉、罗振玉、王国维4人作了比较,胡氏说:“内中章炳麟是在学术上已半僵了,罗与叶没有条理系统,只有王国维最有希望。”兹略举前人对王氏学术的评述,以表明其时考证学发生的蜕变。 1.从以经学为中心转向史学。 历来考证学的中心是经学。即使如钱大昕、崔述等史家,也强调以史翼经,以史附经,考史须折衷于《六经》。这是束缚考证学更新的枷锁。但到王国维便不同了。王学的中心已转向史学。吴其昌《王观堂先生学述》云:“先师非经学家,其治经学的主旨,乃在推证古史”。“先师之推证古史,其主要根基系统乃在小学”。“先师之治小学,从金石甲骨以证合《说文》,其目的亦在古史”。“先师之治宋元戏曲,亦主旨重在整理其已往之史料”。“先师晚年专治西北地理史事”。(注:《国学论丛》第1卷第3号。)王国维把考证学的中心,从经学转向史学,这是近世学术史上的大突破。 2.从抱残守缺转向吸取新事物。 清儒称考证学为“古学”,其倾向是“好古”,即使注重贯通的高邮王氏,也插架无唐以后书。但王国维已大量吸取新事物。陈寅恪《王静安先生遗书序》云:“自昔大师巨子,其关系于民族盛衰学术兴废者,不仅在能承续先哲将坠之业,为其托命之人,而尤在能开拓学术之区宇,补前修所未逮,故其著作可以转移一时之风气,而示来者以轨则也。先生之学博矣精矣,几若无涯岸之可望,辙迹之可寻,然详绎遗书,其学术内容及治学方法,殆可举三目以概括之者。一曰取地下的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凡属于考古学及上古史之作,如《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及《鬼方昆夷狁考》等是也。二曰取异族之故书与吾国之旧籍相补正,凡属于辽金元史事及边疆地理之作,如《萌古考》及《元朝秘史之主因亦儿坚考》等是也。三曰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参证,凡属于文艺批评及小说戏曲之作,如《红楼梦评论》及《宋元戏曲考》、《唐宋大曲考》等是也。此三类之著作,其学术性质固有异同,所用方法亦不尽符会,要皆足以转移一时之风气,而示来者以轨则。吾国他日文史考据之学,范围纵广,途径纵多,恐亦无以远出三类之外。此先生之书所以为吾国近代学术界最重要之产物也。”(注:陈寅恪《金明馆丛编》二编。) 3.从古籍整理转向探讨古代制度变化的轨迹。 清儒考史,局限于整理古籍。王国维也有对《竹书纪年》的考证等,为学术界所重视,但其考证古史的最可贵的成果,乃是对殷周制度变革的探讨。赵万里《王静安先生年谱》云:1917年7月,“撰《殷周制度论》成。按此篇虽寥寥不过十数叶,实为近世经史之学第一篇大文字。盖先生据甲骨及吉金文字,兼以《诗》、《书》、《礼》参之,以证殷之祀典及传统之制,均与有周大异。而嫡庶之别,即起于周之初叶,周以前无有也。复由是于周之宗法丧服及封子弟尊王室之制,为具体之解说,义据精深,方法缜密,极考据家之能事,殆视为研究古文字学及古史学之归纳的结论可也。”(注:《国学论丛》第1卷第3号。)从琐碎的史籍考证发展到探讨制度的演变,这是王国维把考史之学推进到新境界的主要标志。 1927年,王国维沉渊而死。嗣后,陈寅恪、陈垣等继续为史学考证作进一步的建设。 之前,从司马光到钱大昕都善于对史料进行比较对勘,考证异同,如近人俞嘉锡《黄顾遗书序》所言:“一事也,数书同见,此书误,参之他书而得其不误者焉。一语也,各家并用,此篇误,参之他篇而得其不误者焉。”(注:《俞嘉锡论学杂著》下册。)但是,区别历史记载正确与错误的方法又是什么呢?学术界从经验得知,必须是时间、地点和人事的综合。钟琦《皇朝琐屑录》卷16留给我们一个典型的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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