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很多人在研究历史问题时使用计量方法,这是很有必要的。过去中国人往往只讲 定性,不讲定量,把事情说得很笼统,很模糊。如果用计量的方法去表述,一些问题就 能讲得很清楚,而且更准确、更科学。但是,计量方法不是万能的,不能滥用。例如形 容一位美人如何美,就需要按照美学的原则去描写。如果机械地用计量法来计算她的鼻 子高几公分,嘴巴宽几公分,眉毛的弯度是多少,写出来的东西一定会被别人看成是尸 体解剖报告,美的感觉荡然无存。历史学决不排斥一切新的研究方法,相反,要尽量从 中吸取有用的营养。但是,这种吸取,归根结底,是要使历史学更好地起到帮助人们了 解历史、掌握历史、丰富历史经验的作用。否则,它就不叫历史科学。 金先生特别强调历史科学要前进,创新是一个不可缺少的条件。至于怎样创新,则要 根据历史学科本身的特点和要求来进行,不要走向另一个极端。在西方史学流派中,法 国的年鉴学派有很大影响,作出了重要贡献。上世纪五十年代,这一学派的代表人物布 罗代尔提出了“三种历史时段”的理论,即“长时段”、“中时段”和“短时段”,主 张按时间的延续长短和节奏来划分和分析历史进程,使研究者的眼界更开阔,产生更强 的历史感,确实有新意。但到后来,这一学派中的有些人走向极端,产生了弊病,把历 史事件、历史人物仅看作表面现象,看成无足轻重。这种弊病,不少西方学者也已提出 了批评。对事件和历史人物的研究,应该把它放在当时社会结构、民众心理嬗变中来考 察,才能深化对历史的认识。但不能因此而把秦皇、汉武、拿破仑、华盛顿、法国大革 命、抗日战争等等都只看作大海面上的几个泡沫而无足轻重,那就会走偏方向。历史学 本来是人文科学的一部分,如果只剩下一大堆数字,或者充满着抽象的概念,看不见活 生生的人的活动,看不见对历史发展起过重大作用的事件,称它为别的什么东西还可以 ,却不成其为历史学了。总之,历史科学要想发展就离不开创新,创新就要在正确的理 论指导下吸收一切有用的知识,同时保持并更好地发扬历史科学的本身特色。 六、历史研究要有正确的理论指导 历史研究的目的,不仅要回答一个“是什么”的问题,还要回答它“为什么”如此。 历史文献是无限的,看起来似乎是散乱的,其实有着深刻的内在联系和因果关系。因此 ,金先生认为史学工作者的任务不仅在叙述,而且要对历史发展过程中出现的许多复杂 现象的内在联系进行深入的思考和探讨,清理它的脉络线索,抓住要领,作出自己的分 析和判断,特别是对一些有决定意义的关键性问题作出科学的解释,起到“益人神智” 的作用,这就要求史学工作者能有敏锐的悟性和思维能力。 我们常常看到一些论文或著作,引用的资料是丰富而翔实的,叙述也是清楚的,但缺 乏思想,不能从丰富的事实材料中作出新的理论概括,也不能对问题进行透辟而切合实 际的分析,更不能给读者以“益人神智”的启发。金先生认为这样的论著也是有用的, 但很难说它是高水平的第一流作品。这对一个开始从事研究工作不久的学者来说,能写 出这样的论著是可喜的,但如果长期停留在这个水平上,不能更上一个台阶,他的发展 前途就会受到限制。要达到更高一层的境界,就需要研究者要有正确的理论作指导。 一个史学工作者如果没有正确的理论指导,很难将一个事实的来龙去脉作出清晰的有 条理的叙述,更不可能透过复杂的历史现象作出深刻的分析。有理论素养的人不仅能够 从“个别”中发现“一般”,把一个具体问题研究透,而且还能从中领略到一些普遍的 带规律性的认识,富有启发性,使读者读后能收到以小见大、举一反三的效果。因此, 金先生指出理论素养的高低对一个史学工作者来说,有如影之随身,到处都会表现出来 。他特别强调一定要认真学习理论,锻炼并提高自己的理论思维能力。 在众多理论学说中,金先生认为只有马克思主义,才使历史科学真正变成科学。这并 不是一句套话,金先生以自己的切身体会解释道:“像我们这一代史学工作者,一般都 是在解放前进大学。原来所受的教育自然不是马克思主义的。今天流行的许多西方学说 如弗洛伊德、尼采、叔本华、汤因比等,我们那时多少也接触过。它们不是一点合理因 素也没有。相反,在某些问题上提出的见解是相当深刻的,是能够给人以启迪的。但无 论他们中的哪一位终究都无法从根本上说明历史。我们只是在接触马克思主义后,作了 比较以后,才觉得眼前顿时打开了一个新天地,原来千头万绪的历史现象似乎一下子变 得井井有条,能够从根本上得到科学的完整的解释,并且在实践中证明了它的正确,这 是任何学说都无法比拟的。我们这一代人接受马克思主义,大体上都是这样走来的。直 到今天,仍然没有见到一种学说能够从根本上代替马克思主义的这种指导作用。” 金先生进一步分析马克思主义理论对历史研究的意义,指出:我们坚持辩证唯物论和 历史唯物论作为历史研究的指导理论,主要是指要用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立场、观点 、和方法去观察、分析历史现象、历史问题,并不是套用它的所有现成结论。有人认为 马克思、恩格斯都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人了,现在的世界变化得那样快,那样大,再用一 百多年前他们的思维方式来思考问题已经不再适宜。对此,金先生解释道:马克思、恩 格斯生活的时代的确离我们很远,他们作出的某些具体论断有的已不适合,马克思主义 学说需要不断丰富、不断发展,否则就不能适应时代的需求。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 并没有过时,决不能抛弃。这就像有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不能抛弃牛顿定律,不能 抛弃一加一等于二的算术公式一样。有些人用前面的这种论据要我们抛弃马克思主义, 但他们津津乐道法国大革命时鼓吹的“自由、平等、博爱”,一味推崇亚当·斯密所说 的那只“看不见的手”,不是在时间上离我们更远吗?为什么要有双重标准呢?马克思主 义辩证唯物论所说的一切从实际出发、主观要适应客观、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等道理 都没有错。唯物辩证法提出的事物是相互联系的、发展的,不是一成不变的;事物内部 矛盾是决定事物变化的主要矛盾;量变引起质变等观点,都没有过时。这些都是根本原 理。真正的唯物主义者应该坚持从实际出发,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过去如 此,今天也是如此。当然,僵化、教条主义本身就是不符合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 同时,金先生认为,用马克思主义指导历史研究的同时,并不排斥吸收百余年来世界 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新方法和新成果。因为马克思主义是一个开放的体系,是不断丰 富和发展的。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非常重视这些方法和成果,并努力从中吸取一切有用 的东西。列宁在《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一文中曾写道:“在马克思 主义里绝没有与‘宗派主义’相似的东西,它绝不是离开世界文明发展大道而产生的偏 狭顽固的学说。”“马克思主义学说是人类在十九世纪所创造的优秀成果--德国的哲 学、英国的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的社会主义的当然继承者。”这三个理论来源都不属于马 克思主义,而是当时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学说。马克思、恩格斯并没有因此而排斥 它们,相反却对它们认真加以研究,把它们所包含的合理内容看成构筑自己学说的重要 理论来源。摩尔根也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但他的《古代社会》对恩格斯写作《家庭、私 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所产生的影响,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这是马克思主义创始人为我 们作出的榜样。 在马克思逝世以后的一百多年来,科学(包括社会科学)又有了很大的发展。这些年来 ,即使是在非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科学研究中,也取得了大量符合科学规律的研究成果, 我们同样也应该十分关心,把它吸收过来,作为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内容。我 们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后来人,为什么不能像当年马克思、恩格斯那样密切关注一切最新 的科学成果,认真地研究它并从中吸取有益的养料呢?简单地否定一切、排斥一切是错 误的,把自己封闭起来,结果只能是阻碍自己的进步。如果对一切非马克思主义的研究 方法和研究成果都加以排斥,那倒是违反马克思主义了。当然,盲目地照搬西方某些流 行学说,不加分析地认为只有这样才是适应现代潮流,否则就进入不了他们所说的“学 术圈子”,那也是错误的,处理得不好会发展成一种新的“宗派主义”,新的“教条主 义”,由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更糟的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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