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语》五十四篇(刘向分《国语》)。 《世本》十五篇(古史官记黄帝以来讫春秋时诸侯大夫)。 《战国策》三十三篇(记春秋后)。 《奏事》二十篇(秦时大臣奏事及刻石名山文也)。 《楚汉春秋》九篇(陆贾所记)。(16) …… 从上引资料可看出,虽有先秦史籍《国语》存在,刘向仍然将其分割、重编为《新国语》五十四篇。随后的《世本》、《战国策》、《奏事》三书,应都是刘向等利用零散资料编辑成书。这种编纂方式有利于文献的留存,但却因刘向所撰别录和刘歆《七略》原文的大量佚失,往往令人不明编辑历程以及成书的时间。 第五,在刘向整理、编辑之前,官方或私家典藏文献,也可能将内容相类似的书简或帛书存放一起,但这并不等于已是一书。因为历史文献学对于将资料编辑“成书”,应有其严格的概念,它至少要具备这样几个条件:1、经过取舍,确定了收录范围与篇目规模;2、确定了各个组成部分的排序;3、给全书分予以命名,即具备可资登录的书名。 有的学者明知刘向之前还没有“世本”这个书名,却引述春秋时期就有“世”、“周谱”等谱牒之类名目的文籍,将之说成《世本》的“滥觞”,把各种零散文籍混淆为完整的一书,等于偷换了概念。进而甚至强自为说,举出司马迁《史记》曾称“太史公”、“太史公书”相比附,认为“《世本》在先秦也无定名……不称‘世本’,并不等于无其书”,(17) 这就完全成了狡辩。《史记》一书的名称确实前后有变,但无论如何称谓,都有其自己的特定书名、都确指司马迁纂修之书,都是包含本纪、书、表、世家、列传五体合一的一百三十卷通史。请问在刘向整编图书之前,称作“世”、“周谱”、“谍记”(18) 等等一类文籍,有哪一个是包含了“帝系”、“氏姓”、“谥法”、“居篇”、“作篇”等分门别类内容?如此重大而显著的区别,焉可蒙混过关? 综上所述,我们结论是:1、《世本》是西汉季年刘向编辑成书,其中收揽了战国时期的许多零散文献。2、《世本》书名为刘向拟定,各篇篇名也是刘向重拟。3、刘向排纂的《世本》,虽确定十五篇的规模及篇章次序,但仍然是互相独立文献的汇集,各篇之间不具备相互配合的有机联系,因此仅仅为“资料丛编”而已。 总之,《世本》是西汉刘向根据散存文献编辑而成的史书,作为一种史籍,如此判断,并不涉及其史料价值,判断记述的真伪、虚实,另当别论,因为它本来只是汇编了先秦时期的资料。但成书年代早晚,在中国史学史上则具有非常不同的意义。历来对其成书年代的错误认识,已经造成很大的学术混乱,现在必须予以纠正。 四、误判《世本》成书年代的学术教训 刘向编成的《世本》连同书录,因日后佚失而内容已经无法备知,后世重新辑佚,乃大失原貌。佚书的辑佚,除了从《永乐大典》辑出的某些书籍之外,一般不可避免的是内容残缺、支离,难以恢复原貌。但《世本》的辑佚,却非惟残缺、支离,而且肿胀、变形。所谓“肿胀”,是指把大量史料无根据地辑入《世本》,使其篇幅、内容皆膨大起来。所谓变形,是通过编排、命名和评议,改变《世本》原书的性质,抬高其地位。 清人辑本中或多或少都具有“误入非《世本》文字”(19) 的倾向,而尤其以秦嘉谟的《世本辑补》为甚。秦氏将《左传》杜预注、《国语》韦昭注等等言及世系、姓氏之类内容者,皆算作《世本》文字,而为了填充卷四的内容,更武断地认为《史记·世家》内容乃取自《世本》,径行“援《史记》成文以补之”。(20) 这已经算不得辑佚,简直就是随意地另编一书了。 刘向将零散文献汇编一起之际,定书名为“世本”,共分15篇,也给每篇拟定一个篇名,各篇之间仍是互相独立,并非形成什么统一体系和逻辑结构,因为各篇原本就不是作为一部著作的组成部分来规划成书。秦嘉谟《世本辑补》分为十卷,各卷篇名依次是“帝系”、“纪”、“王侯谱”、“世家”、“大夫谱”、“传”、“氏姓篇”、“居篇”、“作篇”、“谥法”。这些名目是否与刘向编辑的《世本》篇目完全符合?连秦嘉谟本人也不敢担保。但这一点已不必深究,因为各个篇名无论是完全出于刘向拟定,还是其中包含了清人臆造,都是司马迁去世后的产物,在《世本》一书之所以有“纪”、“世家”、“传”等组成部分,其名目乃参照了《史记》,但秦嘉谟反而说:“太史公书采《世本》,其创立篇目,如本纪、如世家、如列传,皆因《世本》”,(21) 真是颠倒错乱,莫此为甚!本来刘向编辑《世本》,收录不同内容的零散文献,仅聚拢资料,便于留存。班固称司马迁“采《世本》、《战国策》”,是指采用内中包含的史料。而到了秦嘉谟等清人这里,就将《世本》变形为先秦时统一规划、颇具整体义例的著作,并且将司马迁“采《世本》”解说为在著作体例上因袭《世本》,甚至断言“夫《春秋》为编年,《世本》为纪传,太史公述《世本》以成《史记》,纪传不自《史记》始也”。(22) 后出的《世本》明明是后人参照《史记》拟定出“纪”、“世家”、“传”等篇目,却反诬《史记》体例模仿了司马迁不曾见到过的《世本》,这种怪论,其总的根源,就是硬将《世本》定为先秦成书所导致的恶果。 清人对《世本》多加夸诞,是主观上具有嗜古、崇古的情结,今天不能再蹈那种旧辙。客观如实地考察《世本》,不仅应当确认为西汉后期刘向编辑成书,而且对其内容的史料价值也不可估量过高。刘向编辑的《世本》,揽取先秦零散文献,汇集分篇,内容是相当驳杂的。其中记述商周以下王侯大夫世系、谱牒,很可能源自各政权官方官员的记录,自有其宝贵的史料价值。而所言黄帝至尧、舜的所谓帝系,均为黄帝直系血亲后裔,岂可据为信史?至于“陆终娶鬼方氏之妹,谓之女隤,是生六子。孕三年,启其左胁,三人出焉;破其右胁,三人出焉”(23) 之类,在古代也属于怪力乱神、妖言左道。即所谓“作篇”中的素材,随便漫言“伏羲造琴瑟”、“神农作琴”、“蚩尤作兵”、“黄帝造火食、旃冕”、“史皇作图”、“胡曹作衣”(24) 云云,把许多事物的发明归于臆造的远古帝王将相,其荒诞无稽且自相冲突,岂可曲意赞称?在《世本》尚未佚失的唐朝早期,主编《五经正义》的孔颖达就指出:“今之《世本》与(司马)迁言不同,《世本》多误,不足凭依”。(25) 看来刘向在《世本》内收编的零散资料,有许多是战国时期民间流行的传闻杂记,秽乱芜杂,其后来全部佚失,并非无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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