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学术博大精深,而自古以来尤以史学一门得天独厚。中国史学史料浩瀚,研究成果丰硕,学人虽皓首穷经,亦未能尽其万一,长有望断昊海涯际之叹。学术研究虽贵在创新,而创新之法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总结传统与现代、中土与外域学者治学状况,我们发现,虽然历史研究治学门径各异,学术创新理论方法不同,然究其根本,质其关键,实不出功力、视野、理论三者。 一、功力 历史学是一门特别强调基础知识、注重学术积累的学科,多数历史学家之所以大器晚成,就是因为知识积累需要漫长的时间。科学的、进步的历史观和方法论的形成,都离不开扎实的历史知识,离不开深厚的学术功力。 为了获得这种学术功力,那些最后成功的历史学家们都是坚持走博通之路,日积月累,在学术上打下宽厚而坚实的基础。他们在古文献和外文等方面,具有深厚的功底,广泛涉猎人文学科、甚至自然科学等领域的知识,继而充分占有研究材料,逐步加深知识积累,从而形成广博、厚重的学术优势。 历史学家陈垣先生把学术创作分为三步:收集材料、考辨材料和论述成文。他特别指出,前两步工作须占十分之八的时间。例如,他为了撰写《旧五代史辑本发覆》,收集史料极多,积累的稿本有三尺之厚。既博览群书,又善于抉择。经删繁去复,选取190余条,最后写成文章也只有2万多字;《元西域人华化考》一书,依据典籍220余种,该书“规模宏大,材料丰富,条例明辨,是在国内外久享声誉的著作,对于治中国民族关系史的学者来说,是一部必须阅读的书。”①他坚持广泛搜集正史、杂史、金石、碑刻、方志、档案、文集、诗赋、画谱、题名录、语录等史料,然后进行深入考证,认为只有确实可据的材料和实事求是的研究,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草草成文,无佳文可言也”,陈垣因撰写《元也里可温教考》而蜚声史坛,而该作从初稿到最后定本,历时18年之久。 陈垣先生为了全面系统地探讨中国主要宗教,广泛搜集挖掘史料,披沙拣金,终于掌握了大量的、新的宗教史料,并借助于他对历史的把握及研究方法的造诣,开拓了中国近代宗教史学的崭新途径。②其学术研究之沉潜深入,厚积薄发,常人难以想象,也少有匹敌。 历史学家邵循正熟谙英语、法语,懂德语,通意大利语、俄语,学过波斯语、蒙古文,略知突厥文、女真文、满文,他直接将蒙文资料《元朝秘史》、波斯文资料《集史》与汉文资料《元史》和法、德、英等欧西诸国学者的研究成果糅和参证,发现《元史》存在的缺憾;在中国近代史方面,他十分重视晚清、民国私人笔记内保存的近代史料,并还因此推动组织编辑《近代中国史料笔记丛刊》。③正因为在史料挖掘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邵循正在研究中才能够旁征博引,融会贯通,解决前人无法侦知的问题。 一个学者的知识体系,往往决定他的研究视野、范围和深度,因此非常有必要形成完善的知识体系,形成深厚的知识积淀。中国学者中,陈寅恪、王国维、钱穆、吕思勉等许多史学大家“风格各异,而造诣均深”④,他们在知识储备、知识结构上拥有一般人所未能具备的优势。⑤通过对上百位垂范当代史家生平治学状况⑥的统计分析,我们发现,这一代知识分子,往往在少年时代接受严格的国学训练,对中国传统文化如经学、小学、史学等有坚实的基础;青年时代接受西方学术的训练,具备多个学科的扎实知识。他们学术根底深厚,其中不少人还精通多种外文和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他们不仅在学术研究起点上优于一般学者,也比现代人从20岁左右开始学习史学的起点高出许多。正是因为拥有相当完善的知识体系和广博的学术积累,从而决定了他们能够取得超越前人的研究成果。 对于历史学研究者学术功力乃至学术水准的考量,以往有许多不同的概括。其中,“史家四长”之说,比较被大家所认可。总结和分析其中蕴含的要素,可以证明重视学术功力对于史学研究者进行学术创新,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一)史德 清代史家章学诚在其论著《文史通义》中,专门论述了史德问题,提出“能具史识者,必知史德,德者何?著书者之心术也”,“盖欲为良史者,当慎辨于天人之际,尽其天而不益以人也。……亦足以称著述者之心术矣”⑦。章学诚所提出的史德,就是史家的史学思想修养和行为规范品德⑧,特别是史家治史的客观立场和实事求是的职业操守。章学诚对于史识-史德-心术内在联系的阐发,实际上提出了一个史学批评的新模式。⑨ 历史学研究所必须遵循的基本精神就是实事求是。史实永远是历史学的基石,也是历史学存在与发展的生命之源。实事求是,尊重历史,反对主观主义、形而上学和教条主义等,都是历史学家史德的具体表现。如果学者无德,或歪曲事实,或另有所图,或党同伐异,或掠人之美……即使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也无济于事。真正具备优良品质的历史学家,必须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勇于探索,客观真实地反映历史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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