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文化的原始落后
    恩格斯说的“中世纪是从粗野的原始状态发展而来的”（17），和“中世纪只知道一种意识形态，即宗教和神学”（18），所指也仅是西欧的情况，不是世界性的普遍现象。可是，有的史学著作却认为从全世界来说，“中世纪早期是文化衰落的时期”（19）。这也是毫无根据的推论。
    中世纪早期西欧几个主要国家的文化，较之其他处于相同阶段的地区，处于显著的落后地位，这是不容赘言的。西罗马帝国疆域内的文化衰落，早在奴隶占有制崩溃阶段就开始了。日耳曼诸王国建立统治后，西欧文化继续处于长期停滞和落后状态，其原因是多方面的：
    如上所述，这一时期西欧自然经济占着绝对统治地位，城市工商业活动长期中断，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的低下，是造成文化落后的基本原因。自由而又野蛮的日耳曼人一般成员，受到天灾人祸的交相煎迫，渐次与往昔的奴隶、隶农合流，成为农奴，在封建掠夺奴役与混战下挣扎求生，既没有学文化受教育的可能，也没有发展科学文化的条件。他们成了主宰不了自己命运的小生产者，更容易受宗教迷信的毒害。
    连续几个世纪的战乱和日耳曼统治者的内外政策，也严重阻碍了文化的发展。英格兰受到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稍后的丹麦人的侵掠，使得“一切残余的罗马文明都被毁灭”（20）了，学术文化衰落到惊人地步。阿尔弗烈德统治时期，很少有人能读通一封拉丁文书信。那些日耳曼王公们，绝大部分都是文盲，有好多人连自己名字也写不来。意大利的征服者东哥特头儿狄奥多利，遇到要签名时，就在一块刻了他名字的小版子上用颜料涂抹。这些蛮族统治者们，把全部注意力倾注在侵略征服和内战上。他们鄙视文明，根本不关心教育。查理曼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在一封给读经师的信里，承认关于文化教育工作，长期以来“由于先人的忽略，已经被人忘记了”。他在壮年，才开始学习希腊文和拉丁文，还被写入传记，作为历史佳话留传。查理曼比较注意文化教育，但他死后，帝国分裂，那些统治者们故态复萌，文化状况，依然毫无起色。
    这样的历史条件，才使罗马基督教会能够攫取超出世俗国王的特殊权力，把整个封建的西欧联合为一个大的政治体系，圣化封建制度，垄断知识教育，在意识形态上唯我独尊，控制一切，处于封建制度万流归宗的地位。他们宣扬禁欲主义与蒙昧主义，排斥和破坏古代希腊罗马的文化科学，大搞文化专制主义。被教会学称为伟大而神圣的教皇格利哥里一世（五九○--六○四年）下令焚烧巴拉泰恩图书馆，叫嚷“不学无术是真正虔诚的母亲”，他禁止阅读古代作者的作品，禁止研究数学，对学习语法也采取仇视态度。不过，我们也必须看到，识得拉丁文的少数基督教僧侣，乃是那个时代硕果仅存的知识分子，他们使得古代文化的某些方面得以存留下来，不绝如缕，虽然，所保存的往往是古代文化中一些能为封建统治服务的唯心主义东西。
    到了十一世纪以后，随着西欧社会生产力的增长，城市的兴起以及反封建斗争的开展，西欧的科学文化出现了新的发展趋势，原来那种死气沉沉的局面开始有了改变。但在此时，基督教会在西欧的统治地位，方如日中天，并未有所削弱。例如，中世纪罗马都会历来宣称，疾病是上帝给予犯有罪恶的人的一种惩罚，或是由于邪魔作祟。治病要靠病人认罪，神甫祈祷。一二一五年第四次拉特兰宗教会议，以教皇名义禁止医生未经神甫同意治疗疾病，同时还多次发布禁令，严禁解剖人体。教会一直敌视医学，可是医学仍在实践中有了发展，一二○○年成立的巴黎大学还设立了医学系。可见，基督教会对文化教育的垄断和摧残，其后果是十分严重的，但是如果把它作为那个时期西欧文化衰落的唯一原因，就不那么有充足的说服力了。
    不过，即使在西欧地区，情况也有不同。比利牛斯半岛原来也属西罗马帝国版图，它又被西哥特王国统治了近三百年，文化长期落后。自八世纪中叶阿拉伯人在半岛建立统治起，其文化教育却有了迅速的发展。发生这种显著变化的原因，首先是由于阿拉伯哈里发统治下半岛的经济比西欧其他地区来得发达。在九--十世纪，西班牙是西欧最富庶和人口最稠密的地方。农业发达，城市繁荣，首都科多瓦等大大小小二百多个大小城镇里，工商业活动都很活跃。其次，半岛的政治局面较为稳定。哈里发们对文化教育比较重视。阿卜杜勒·赖哈曼三世（九一二--九六○年）及其继承者哈克木（九六一--九七六年）当政时期更为突出。赖哈曼三世亲自办起了科尔多瓦大学。哈克木本人就是一位学者、藏书家。他在首都办了二十七所免费学校，城里有大小图书馆七十所。单是哈克木自己所收藏的手稿，就多达四十万份。再次是阿拉伯哈里发国家是政教合一的，伊斯兰教统治者在文化政策上，也较基督教来得宽容。
    从整个世界范围而言，封建社会中占统治地位的文化是封建文化，是为巩固封建经济和地主阶级统治服务的。西欧封建文化的实质与其他各封建国家的文化并无不同。不过，在同一发展阶段，其他地区的许多国家，在继承古代文明和吸收外来文化的基础上，都较快的创造发展了封建文化。在我们中国，有素称发达的封建文化，有许多伟大的思想家、文学家、科学家、发明家、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和艺术家，有丰富的文化典籍。阿拉伯的著名数学家花剌子密（七八○--八五○年）、天文学家白塔尼（？--九二九年）、化学家查比尔（七○二--七六三年）、医学家拉齐（八六五--九二五年）、阿维森纳（九八○--○三七年）等，都以他们的杰出成就，影响欧洲达数百年之久。此外，如拜占廷、印度、日本、朝鲜等国，无不在这阶段发展着各自的文化。而从粗野原始状态发展而来的文化原始落后，教会势力的特别猖獗，乃是西欧所仅有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