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从以上简略的介绍中，可以看出直到目前仍存在很大争议的“诺曼起源论”，从产生之日起就不是一个“纯学术”问题。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和辩证的方法来分析，我们认为对争论双方都不能简单的予以肯定或否定，因为它涉及的问题是比较复杂的。
    诺曼人从8世纪起的确在世界上进行过广泛的侵略。 他们侵略的路线基本上有两条——西欧和东欧。另外，他们当中的一支于982年曾到达格梭兰，另一支， 在11世纪甚至到达了北美地区。除东欧以外，他们都不是“奉请”去的。
    在西欧，诺曼人先后占领过许多领土并建立了一系列的王朝或公国。例如，一个叫劳朗的诺曼人在占领了法国北部后，创立了诺曼底公国；再如，诺曼人（主要是丹麦人）从787年侵入英格兰至卡努特大帝时（1017—1035年），几乎占领了整个英国。1066年诺曼底公国的征服者威廉占领英国后，创立了英国史上的第一个王朝——诺曼王朝。诺曼人在意大利南部西西里、西班牙等地都进行过征服或统治。由于他们的社会发展水平落后于被占领的地区，结果他们很快被当地居民所同化。所以，在西欧并不存在所谓的“诺曼起源”的说法。
    诺曼人亦即瓦兰几亚人到达东欧时，东斯拉夫人正处于由原始社会末期向国家过渡的一个关键时刻。当时东斯拉夫人虽然没有建立起统一的国家，但已形成了许多部落公国，其中最重要的是南方以波利安人为主体的基辅公国和北方以伊尔明·斯拉温人为主体的诺夫哥罗德公国。留里克于862年占据并统治了诺夫哥罗德， 同年阿斯科尔德和迪尔则占领并统治了基辅。882年， 当留里克的后裔奥列格用狡诈的手段（17）从阿斯科尔德和迪尔手中夺取基辅后，进一步扩大了对东斯拉夫人的统治。直至10世纪中叶，在基辅大公斯维雅托斯拉夫东征哈扎尔人的时候，才把东斯拉夫最后一个独立的部落——维亚吉奇征服，迫使东斯拉夫人全体屈从于基辅政权。但这时的瓦兰几亚人却已斯拉夫化了。这也正是马克思在《十八世纪外交内幕》一书中所说的“诺曼人征服的一章”（18）。
    马克思在讲到历史上的征服时曾经指出：“在一切征服中可以有三种情况。征服民族或者把他们的生产方式强加于被征服民族；或者让原来的生产方式维持下去，满足于征收贡纳；或者由于相互影响，产生一种新的、综合的制度”（19）。瓦兰几亚人对东斯拉夫人的征服，当属第二种类型。马克思说这是一种“没有采邑的臣属关系或者只是纳贡的采邑”的原始落后的剥削方式，而它又正是“诺曼人征服的原始组织……的自然产物”（20）。
    我们应该正确理解马克思在《十八世纪外交内幕》一书中所讲的诺曼的征服这个论点。马克思只是讲瓦兰几亚人从9世纪中叶到10 世纪中叶这个一百年间在东欧“迅速扩张的运动”这一客观事实。马克思强调指出：“早期留里克王公们在作战和组织上同诺曼人在欧洲其他地方的做法毫无区别”，他们感兴趣的只是掠夺和征贡。当时“入侵者还只是在探索道路，把俄罗斯当作继续南下去寻找一个帝国的落脚地点”（21）。马克思在讲“诺曼人征服的一章”时，丝毫没有谈论瓦兰几亚征服前东斯拉夫人沿着国家形成的道路发展的情况，并且丝毫也没有东斯拉夫人的国家起源于诺曼人的含义。
    我们认为，国家的起源和王朝的建立并不是一回事，后者只是前者这个大问题中的局部，并且是非实质性的。根据马克思主义的国家学说得知，“国家是在分成阶级的时候、在剥削者和被剥削者出现的时候”产生的。“当专门从事管理并因此而需要一个迫使人们从暴力的特殊强制机关（即监狱、特殊队伍及军队等等）的特殊集团出现时，国家就出现了”（22）。
    根据上述理论我们知道，东斯拉夫人在瓦兰几亚人到来之前早已产生了形成国家的一些基本要素甚至已经建立了国家的雏型——部落公国。大量的考古材料证明东斯拉夫人在国家建立的过程中，走了一个相当漫长和曲折的道路。公元3—4世纪，东斯拉夫人在罗马文明的影响下，曾一度出现过经济繁荣期，并出现了最初的财富分化和阶级关系的萌芽。但是，到了5世纪， 由于罗马帝国的覆亡和游牧民族对斯拉夫森林草原地区的进攻，结果造成了一次很明显的社会倒退：巨大的聚居村落消失了；原先已相当精致的陶器变得粗劣了；对外（主要是对罗马在黑海沿岸的殖民地）贸易衰落了；刚刚萌芽的阶级关系也蜕变了。它一度达到过国家产生的水平，但又回到了原始阶段。只是又经历了二、三百年，到了6—9世纪的时候，在东斯拉夫人那里，才又出现了原始社会解体和早期阶级关系产生的许多新现象。正是在这一基础上，在东斯拉夫人那里又一次形成了一些巨大的部落联盟和做为国家政权机构的行政中心。这些新材料为诺曼论的反对者提供了大量有说服力的依据（23）。我们认为，基辅罗斯国家起源于东斯拉夫人的观点是正确的，因为它不仅有坚实的材料做为依据，理论上也是符合马克思主义关于国家起源的学说。
    恩格斯说：“历史常以跳跃和曲折前进”（24）。东斯拉夫人创立国家的经历，正是如此。正当东斯拉夫人迈上了国家的门槛时，8—9世纪却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涌来了一批“瓦兰几亚冒险家”，他们原被东罗马的财富所吸引，只是由于后者的抵抗，“最后才被迫在俄罗斯建立起他们的统治权”（25）。这样，由于瓦兰几亚人对东斯拉夫人暴力干预的结果，终于在9世纪六十至八十年代， 在东欧出现了一个新的国家，这就是基辅罗斯国家。瓦兰几亚人因此成了这个新国家的第一个王朝的创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