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欧向近代社会转型的过程中，15世纪有其特殊的历史地位。封建领主制度灭亡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尚未普遍萌生，新旧交替，景观奇特，其中，小农经济的空前繁荣，农民个人力量的长足发展，尤为引人注目。这种发展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说明了什么问题？这是本文希望有所说明的主旨。
    一
    1348—1349年间，黑死病席卷整个西欧；随后，又在各地间歇性地爆发，致使西欧人口锐减。结果，从14世纪后期起，黑死病前遍及西欧的土地紧缺，地租、罚金不断上升，农民日趋穷困的情况被颠倒过来：中农增多，茅屋农减少，地租罚金下降，雇工工资上升，农民的财富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土地。占地不足维生的1／4份地持有农和茅屋农从13世纪时占英国全体农户总数的46％下降到11—18％①，中上层农民则从13世纪时占全体英国农户的53.5％上升到82.5％左右②。如伍斯特主教区的亨伯里庄园，占地不足半份地的农户从1299年的29户降至1419年的10户，仅占全体农户的15％③。就是这些人，占有的土地也比13世纪时多④。
    租税。从意大利的他斯坎尼到英格兰，地租普遍下跌了40％到70％⑤。如英国的比伯里和肯普斯塞庄园，较之1299年，地租额分别下降了58％到38％⑥；法国的诺曼第和法兰德斯地区下降了70％⑦。14世纪后期，巴黎附近的热尔曼的——阿盆忒的地租额是80便士，15世纪中期降到55便士，70年代又降到30便士⑧。随着地租额的下降，地租在农民收成中的比重则普遍从13世纪的1／2降到1／7——1／8；有的甚至不足1／10⑨。此外，各类杂税及罚金的种类减少了，数额也下降了，帮忙、牧猪税、嫁女税等已被取消⑩。
    雇工工资。在威斯敏斯特主教区，打簸三夸脱谷物的报酬，14世纪初是6.51便士，15世纪中期上升到13便士（11）。在巴黎地区，葡萄园中的雇工的日工资在1330—1350年为10—16个辅币，1404—1405年升至20—24个辅币。由于物价下跌，工资的实际购买力也上升了，1450至1490年间的工资购买力为14世纪初的2.18倍。另外，雇主还必须以好酒好菜招待雇工，一个庄园赶车工因此而吃到的食物与14世纪初的僧侣们的食品不差上下。而其主食的支出占其收入的比重，却从1338年的56—71％下降到1457年的45％（12）。
    财产。农家的主要财产之一牲畜的数目明显增多。根据伍斯特主教区各庄园的继承税册的统计，1400—1499年时，用牲畜作继承税的农户从1376—1399年的65％上升到88％；不用牲畜作继承税的农户的比重则从35％下降至12％，其中还包括用现金代替牲畜的富裕农户。另外，羊群也不再像13世纪时那样集中在贵族手中，而是广泛分布在农民中间（13）。
    除法国一些地区的农民因遭受百年战争的破坏而在1450年前仍较贫困外，整个来讲，与黑死病前相比较，15世纪时，西欧农民的生产生活状况是空前的好转。故此，西方中世纪史学者无不认为，这是农民和雇工的黄金年代，在此期间，西欧农民过着从未有过的幸福生活（14）。
    二
    西欧农民生活的这种前所未有的改善和个人财富的空前积累，是否提高了其产品的商品率，从而加速了商业性农业的发展、资本主义农业的产生和封建自然经济的解体？
    答案截然相反：农民的自给性加强，农村的自然经济强化，城乡商品经济全面衰落。
    （一）农民出售产品和劳动力的情况遽减，农家的自给性加强。
    租税的下降极大地减轻了迫使农民出售农牧产品和劳动力的压力，他们因此能够将更多的产品和时间留给自己，以改善生活并休养生息（15）。在北法，农民已不再把黑面包而将白面包当作主食；吃的肉也多了。1470年，北法农民的食肉量达其历史最高点。在朗格多克地区，一个农民一年所食的肉类不下于30公斤，这已超过了1960年的希腊雇工的食肉量。
    同时，农民也把更多的时间用来满足自己家庭的需要。克莱说，15世纪时，英国农民利用农闲时间广泛从事各种手工业以满足自己家庭的需要，并尽量减少对货币的需求。男子修制农具和家具、制砖、采集各种建筑材料和燃料修建房屋和农业设施；女人则为家庭腌制咸肉，制作奶油和乳酪，纺织呢绒并裁制衣服；若还有闲暇，他们就休养身体，很少到外面卖工（16）。1480年，一个叫让·科龙贝的法国人描述了他目睹的一个村庄：小农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尽管附近的大农付给雇工的工资很高，他们也仅是偶尔地去一下（17）。
    （二）随着农家的自给性增强，农村的封建自然经济空前地强化，商品经济随之衰落。
    在中世纪，小麦一直是主要的市场谷物，小麦地一般占播种面积的20％以上；然而，15世纪时，伍斯特主教区的小麦种植面积明显缩小，杂粮面积大幅度增加。肯普西的1394年的法庭记录表明，小麦地在那里只占播种面积的13.2％。戴尔解释说，杂粮除人食外，可以饲养牲畜，对农家的用处比小麦大得多。随着这一时期农民经济的自给性的加强，小麦种植面积也就相应地萎缩了（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