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日本古史里的“吴国”(3)
梁武帝即位于公元502年。据日本的天皇表,雄略天皇(即中国史书所载之“武”,当是其名“大泊濑幼武”的略称)死于479年。显然,此系梁武帝为庆贺登基大典而进行的册封,并无倭国使入朝之事。南京博物院藏有梁元帝所作《职贡图》,其中有倭国使图一幅。图中倭国使蓬头跣足,前胸赤裸,仅被结束相连的横幅。《三国志·乌丸鲜卑东夷传》载,倭人“男子皆露紒,以木绵招头。其衣横幅,但结束相连,略无缝。妇人被发屈紒,作衣如单被,穿其中央,贯头衣之。”《职贡图》的倭国使形象正与《三国志》的记载相符。实际上,从日本发掘的五、六世纪古坟人物埴轮来看,其服饰非如《三国志》所载,男子已上着交领衣,下着长袴,膝下以带结缚。女子则着长裙。十分明显,梁朝未见到倭国使者,故以《三国志》的记载绘以充数。《职贡图》所反映的情况,支持了我们的以上推断。 从以上中国史籍的记载来看,日本派遣使节到中国的主要目的,显然是谋求南朝的册封。各代大王即位,都要求中国重新册封,借以树立政治权威。这很可能是邪马台国以来形成的政治传统。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受曹魏册封,此事见于《三国志·乌丸鲜卑东夷传》。其中有一段记载尤值得重视:“倭女王卑弥呼与狗奴国男王卑弥弓呼素不和,遣倭载斯、乌越等诣郡说相攻击状。遣塞曹掾史张政等因赍诏书、黄幢,拜假难升米为檄告喻之。卑弥呼以死,……更立男王,国中不服,更相诛杀,当时杀千余人。复立卑弥呼宗女壹与,年十三为王,国中遂定。政等以檄告喻壹与,壹与遣倭大夫率善中郎将掖邪狗等二十人送政等还,因诣台,……”张政先是作为军事使节前往日本,其间逢女王卑弥呼去世,遂逗留彼地,直至新王继立后才回国。也就是说,在王位更立的过程中,张政很可能参预其事。 要求册封的对外目的,在于争夺对朝鲜南部的控制权。日本一直要求南朝册封为使持节、都督倭、百济、新罗、任那、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秦韩、慕韩为旧国名,早已不存。倭王把它们都罗列出来,显然是要表明日本对该地的控制权由来已久。然而南朝始终不承认日本对百济的主权要求,且将军号也降一级为安东将军。⑤这是因为南朝早已接受了百济的朝贡,且封其王为镇东将军,高于倭王。倭王不厌其烦地派使到南朝,就是要争得对百济的领属权和提高封号。但显然没有达到目的。大概《日本书纪》的作者觉得此事有伤体面,故避而不载。 从以上对日本国内和国际形势的分析,则日本古史所载之吴国究属何地,即可略见端倪。 三 下面我们再综合中日两国的记载,进一步具体地考证“吴国”的所在地。 第一,关于使节往返的时间。《日本书纪》史料之一和二为4年;五和六、七和八均为2年。中国史料7和8为2年,9和10大约也是2年。两国史籍所见使节往返的时间基本一致。 古代海上交通,受自然条件制约颇大,一年可以航行的季风期仅维持几个月,且外交折冲亦需时日。一旦错过季风期,就得延误一年。日本使臣前往的吴国显然路程遥远,决非近邻朝鲜。朝鲜和日本之间,一年之中可以多次往返,没有每次往返均在两年以上的道理。 此时期,从日本到南朝的路线为沿岸航行。《文献通考·四裔考一》说:“(倭人)其初通中国也,实自辽东而来,故其迂回如此。至六朝及宋,则多从南道,浮海入贡,及通互市之类,而不自北方,则以辽东非中国土地故也。”这段史料常为论者所引,以为南道即是从日本直航南朝,此乃误解。木宫泰彦《日中文化交流史》认为这里所说的南道是指从百济横渡黄海而言,应是正确的。《宋书》载倭王上表说:“道遥百济,装治船舫。而句丽无道。图欲见吞。”⑥说明日本到南朝取的是辽东海路。这条路线历史最为悠久。东吴通辽东,其海船被魏将田豫于山东半岛的成山截获,即是明证。从史料一可知,日本从高句丽求得向导一起赴南朝。而从高句丽到南朝,走的也是沿岸航路。《魏书·高句丽传》载:“至[魏]高祖时,……时光州于海中得[高句丽王]琏所遣诣萧道成使余奴等送阙。……”又载:“正光初,光州又于海中执得萧衍所授安宁东将军衣冠剑佩,及使人江法盛等,送于京师。”可见当时的南北交通都取沿岸航路。百济与中国交往,应该主要也是沿岸航行。但百济与高句丽成仇,通路被阻断。北魏延兴二年,百济王遣使冒险横穿黄海抵魏。北魏遣邵安回聘,被高句丽所阻。延兴五年,邵安试图从山东东莱越海赴百济,结果“安等至海浜,遇风飘荡,竟不达而还。”⑦从日本先到朝鲜半岛,再沿岸航行到江南,行程数千里。加上变幻不定的天气海象,两年一往返的目的地显然就是中国的江南。 第二、史料—日本向高句丽求得向导一事,常被作为该史料不可信,进而用来证明吴国在朝鲜半岛的证据。1877年在中国吉林省集安县发现高句丽广开土王陵碑。根据碑文的记载,日本先后于公元391年、399年、400年、404年和407 年多次侵入百济和新罗,与高句丽发生激烈的战斗。⑧ 广开土王(347—412年)是高句丽拓地开疆的君王。据碑文记载,他在位期间,高句丽经常与倭国处于交战状态,所以不可能为日本派遣到吴国的向导。不过,据那珂通世氏所考,应神天皇崩于戊午年,即418年。⑨那么,应神37年当为414年。而广开土王死于412年,翌年,长寿王巨继立。自407年倭军为广开土王所破至414年,其间七年,日本与高句丽的关系应有所缓和,长寿王时,两国关系当有进一步的改善。413年即东晋义熙九年, 《晋书·安帝纪》是年有一条十分重要的记载:“是岁,高句丽、倭国及西南夷铜头大师,并献方物。”《南史·夷貊传》和《梁书·诸夷传》亦载:“晋安帝时,有倭王讚,遣使朝贡。”长寿王使入贡一事,详见于《宋书·夷蛮传》:“高句丽王高琏,晋安帝义熙九年,遣长史高翼,奉表献赭白马。以琏为使持节,都督营州诸军事、征东将军、高丽王、乐浪公”;倭王使入贡一事,详见于《太平御览》卷981香部1麝条所引《义熙起居注》:“倭国献貂皮人参等。诏赐细笙麝香。” 关于义熙九年倭国入贡一事,池田温师指出,倭王所献貂皮和人参,乃高句丽名产,故倭使应是随高句丽使者一同到东晋的。⑩高句丽乃南北交通之要地,在沟通东北诸域与南朝交往中起了重要作用。其携外国使节同赴南朝,非只倭国一例,如《宋书·符瑞志下》载:“肃慎氏献楛矢石砮,高丽国译而至”亦是一例。中国史籍的记载和日本史料—虽有1年的误差, 但这主要是由于日本早期年代记载不确所致,在基本史实上是一致的。这种吻合显然不是出于偶然。由此可知应神天皇37年的记载并非虚构,而日本史籍所称的吴国系指中国的南朝。 第三,关于日本接待吴国使节的规格。根据史料八,吴国使节于雄略天皇14年正月抵日本住吉津。日本朝廷为欢迎吴使而特地开通矶齿津路。由于开路颇费时日,且日本朝廷可能要为会谈预作准备,所以到三月方派大臣前往迎接安置吴使,并将吴国工匠献于神前,告祭天神。四月,天皇命大臣飨宴吴使。这种接待规格,未见用于三韩使臣。类似的接待可见于《日本书纪》推古天皇16年(608)条: 大唐使人裴世清,下客十二人,从[小野]妹子臣至于筑紫,遣难波吉士雄成,召大唐客裴世清等,为唐客更造新馆于难波津。是日,以饰船卅艘迎客等于江口,安置新馆。……秋八月辛丑朔癸卯,唐客入京。是日,遣饰骑七十五疋而迎唐客于海石榴市衢。额田部连比罗夫以告礼辞焉。壬子,召唐客于朝廷,令奏使旨。……是时,皇子、诸王、诸臣悉以金髻华著头,亦衣服皆用锦紫绣织及五色绫罗。丙辰,飨唐客等于朝。九月辛未朔乙亥,飨客等于难波大郡。辛已,唐客裴世清罢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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