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南在柬埔寨古代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并且是东南亚地区有史记载的最古老的国家。因此，探讨一下扶南的社会性质，不仅有助于认识柬埔寨古代社会历史的发展特点，而且对于了解古代东南亚国家形成和发展的特点，都将是不无裨益的。
    近几年来，东南亚史学界的许多学者开始重新认识东南亚历史发展中的许多重要问题。对古代扶南社会性质的探讨，无疑是其中的一个。迄今为止，出现了两种不同的观点，即奴隶制说和封建制说。有趣的是，两种观点所据的材料却是大体相同的。根据基本相同的材料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这不能不使人们感到有必要再来探讨。笔者拟对两种观点略作述评，以期有助于研究的深入。
    一
    我们拟先评介一下奴隶制说。
    迄今为止，仍有不少学者持扶南奴隶制说。由于历史观的不同，外国学者写的柬埔寨史，多数未提及社会性质问题，只有极少数论着涉及到这个问题。持奴隶制说的，如《大英百科全书》1980年版《柬埔寨的历史》条目中说：“扶南是一个奴隶社会。富人身着绵帛，佩带金银首饰。国王位在堂皇的宫殿里，出入都骑象。”①余思伟先生在其《扶南古国初探》一文中写道：“我认为混填立国分封，乃表明奴隶制开始在扶南建立；而世袭制的形成则是原始社会最后崩溃和阶级私有制确立的标志。”②郭振铎先生在所着的《扶南王国》一书中认为：“公元一世纪末自原始公社解体之后，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私有制的产生，氏族贵族开始把氏族成员变为奴隶和家内奴婢，主要从事社会生产和为主人服务，奴隶剥削制度在扶南逐步确立了。”③赵和曼④、程爱勤⑤诸先生也持相同或相近的观点。对奴隶制说作过系统表述的是陈显泗先生。他在《柬埔寨两千年史》及所写的一系列论文中，从多角度、多侧面表述了扶南奴隶制说。⑥他的观点可集中表述如下：陈先生认为，“在人类历史上，奴隶制往往同文明时代相伴。”从考古发掘及史料记载来看，古代扶南“有了铁，又有了文字，应当说，古扶南国已步及了人类文明的门槛。恩格斯指出：‘奴隶制是古代世界所固有的第一个剥削形式，……公开的而近来是隐蔽的奴隶制始终伴随着文明时代。’⑦既然奴隶制伴随着文明时代，当扶南踏入文明时期以后，相伴而出现的当然是文明时代所特有的三大奴役形式的第一个剥削形式——奴隶制。正如列宁所说：整个现代文明的欧洲都经过奴隶制，‘世界上其余各洲的绝大多数民族也都经过这个阶段’。⑧亚洲的扶南恐怕不会排除在‘绝大多数民族’之外而没有经过奴隶制阶段吧？”
    那么，扶南是什么样的奴隶制国家呢？换句话说，扶南奴隶制有什么特征呢？陈先生认为：“作为奴隶制国家的扶南，除具有奴隶制的一般特征外，它还表现出亚细亚生产方式的特征。”“这就是说，扶南虽已进入奴隶制，但仍在一些重要要点如所有制上，保留着原始社会的许多东西。”
    为什么会有这种特征呢？陈先生从生产方式、上层建筑以及经济结构等方面作了阐述。他指出，“探讨社会性质，必须了解生产方式，因为正是生产方式决定着社会性质。”这无疑是对的，那么，古代扶南的生产方式有什么特征呢？陈先生在考察了扶南的土地所有形态及劳动力情况后，便指出，“在扶南，既存在土地氏族国有的生产资料，也有着家族奴隶的劳动力，二者间的结合，便表现出亚细亚生产方式的特征。正是这种生产方式决定了扶南国家的社会性质——保留有原始社会公有制特征的初期奴隶制。正如恩格斯所说：‘在亚细亚古代和古典古代，阶级压迫的主要形式是奴隶制。’”⑨属于亚细亚的扶南古国不正是奴隶制吗？
    陈先生又从上层建筑方面作了探讨，他指出：“在古代扶南，贫富的分化和阶级的分野是极为明显的。”“国家伴随着阶级的产生，在扶南已有国家的存在，也是同样明显的。”扶南已有了作为一个国家所不可缺少的“书记府库”、“贡赋”、“文字”等重要内容，还有了军队及不成文的习惯法。总之，“古代扶南既有了国家的外表，亦有国家的内里，因而只能是人类历史上第一种国家形态——奴隶制国家。”陈先生还从经济结构方面作了论述。他在引了斯大林《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关于奴隶社会的如下论述：“这时人们拥有的已经不是石器，而是金属工具；此时所有的已不是那种不知畜牧业为何物，也不知农业为何物的贫乏原始狩猎经济，而是已经出现了畜牧业、农业、手工业以及这些生产部门彼此之间的分工；这时已经有可能在各个人之间和各部落之间的交换产品……”⑩后指出，从古代扶南展现的生产图景看，它当时是具有这样的经济基础的：“既有畜牧业、农业、手工业的分工和发展，又有国内外贸易的发达，由此便构成了奴隶制的经济基础，在此基础上的上层建筑理所当然地属于奴隶制的范畴。它虽然保持着原始社会的痕迹，但确实具备了奴隶制国家的雏型；它具有一切古代奴隶制的共同特征。尽管具有这种特征，但由于它同古代奴隶制在一切主要要点上有着共同的特点，应当说，扶南的奴隶制也是一种完全的奴隶制。”
    以上陈先生综合考察了扶南的实际。他试图从生产方式、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等方面来分析扶南的社会性质。这种角度无疑是很对的。可是，陈先生在这里并未考察扶南的生产力的水平和性质，也并未具体考察扶南社会生产关系，而只是用以验证是否符合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亚细亚生产方式的论述，于是断定扶南国家具有亚细亚生产方式的特征，便推断出扶南是奴隶社会来了。陈先生推断出的扶南亚细亚生产方式特征对他的结论，并没有多少积极意义。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亚细亚生产方式果真是指奴隶制吗？其实并不是。马克思所说的亚细亚生产方式在不同地方所指的是不相同的。用亚细亚生产方式表示社会经济形态演进的一个时代的时候，它指的是原始社会。后来马克思和恩格斯研究了氏族制度，就放弃了用亚细亚生产方式来表述原始社会，而将原始社会称为氏族社会。他们作为阶级社会来说的亚细亚形态则是一种封建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