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独立后，黑奴制被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从美利坚合众国建立到内战（1861—1865年）爆发，美国社会发展的特点是南北对峙、雇佣劳动制和黑奴制共存。这两种不同社会制度之间的矛盾和斗争，是林肯生活时代的主旋律，因而对黑奴制的态度问题，也就成为评价他的症结所在。从八十年代初期开始，我国史学界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主要意见有两种：1.他是废奴主义者；2.他是奴隶制的反对者。本文认为内战前和内战的第一阶段，林肯是奴隶制的反对者，但在进入内战的第二阶段以后，他逐渐转化为废奴主义者。
    一
    林肯出身贫寒，靠自学成为一名律师并跻身政界。早年是辉格党人，1856年加入共和党，1860年当选为美国第十六任总统。是美国“所有被推举到总统职位的人中出身最微贱的一个。”①这决定他同情奴隶，反对奴隶制。据美国传记史家惠特尼判断，林肯最早形成对奴隶制的看法是在1831年。这一年的五月，他乘船前往新奥尔良，沿途黑人倍受折磨的场景深深刺痛了他，并激起他对奴隶制的仇恨。②但这时林肯还仅仅限于从感情上、道义上反对奴隶制。从1834—1842年，林肯连任四届伊利诺斯州议员，有机会进一步研习法律和政治，逐渐接受了华盛顿、潘恩、杰斐逊的天赋人权思想，开始从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角度抨击奴隶制。《解放黑奴宣言》的发表，是林肯实现“人人生而平等”政治理想的开创性尝试。之后，他又在葛底斯堡演说中把这种理想上升到“民有、民治、民享”的高度。
    从1837年起，林肯不断参预、发表有关奴隶制的辩论和演说，逐渐形成一套较为完整的反奴隶制思想体系。林肯认为，国家不容分裂，但在半奴役、半自由基础上，联邦政府又不能持久存在。所以，两者必居其一。③这是林肯对奴隶制态度的总的指导原则。具体说，他的主张包括三项内容：第一、不干涉南部现存的奴隶制。第二、逐步有偿解放与移殖国外相结合。第三、阻止奴隶制从南部向其它地方扩展。林肯在1854年说：“我是一个辉格党人，但别人说已没有什么辉格党人了，这样一来，我就成了一个废奴主义者了。……我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反对奴隶制的扩展罢了。”④可见，他否认自己是废奴主义者，同时又把他活动的最高境界概括为反奴隶制扩展，说明这是他思想体系的核心部分。在林肯看来，阻止奴隶制扩展是一箭双雕的策略，它既可以排除自由制被黑奴制取代的危险，又能使奴隶制在时间的演进中自生自灭，从而逐步实现两种并存制度向清一色雇佣劳动制的转化。上述观点反映了林肯对黑奴制的独特理解，同时也说明他的态度与废奴主义者有本质区别。
    到《解放黑奴宣言》发布之前，林肯与废奴主义者一直存在原则性分歧。他坚信“废奴主义者进行解放黑奴的煽动是弊多利少。”⑤对废奴行动，他更是持否定态度。约翰·布朗起义爆发后，废奴主义者都大加赞赏，但林肯却认为布朗的行为是“疯狂的举动”。⑥而且在此期间，他多次否认自己是废奴主义者。前面提到1854年他作过一次这样的表白。1858年，在与斯·道格拉斯辩论时，林肯再次强调说他“始终憎恨奴隶制度，这与任何一个废奴派一样。”⑦说明他承认奴隶制反对者和废奴主义者有共性、有联系，同时又一次否认自己是废奴主义者。也正因为它们之间有必然的联系，有共同的反奴隶制思想基础，才使奴隶制反对者有了发展成为废奴主义者的可能。后来的事态表明，林青用行动成功地把这种可能变成了现实。
    二
    内战的第一阶段（1861年4月—1862年9月），林肯以总统职位为出发点，以他对奴隶制的独特理解为依据，继续扮演奴隶制反对者角色。
    内战揭幕后，林肯突出强调保卫联邦宪法、维护联邦统一的重要性。至于拯救联邦与解放奴隶的关系，林肯的解释是：“如果我能拯救联邦而不解放任何一个奴隶，我愿意这样做；如果为了拯救联邦需要解放所有的奴隶，我也愿意这样做。”⑧因此，在内战的第一阶段，林肯基本上继续奉行他的不干涉原则，继续推销他的赎买政策和移殖主张。在行动上表现为不敢触及奴隶制度，其中包括解散由黑人组成的“南卡罗来纳志愿兵第一团”、拒绝废奴主义者征集一支五万人黑人军队的请求、撤销享特和弗里芒特将军颁布的解放部分地区叛乱分子奴隶的文告，而且还免去了弗里芒特的职务。不仅如此，他还坚持执行《逃亡奴隶法》，使很多联邦将士充当了替奴隶主捕捉奴隶的角色。由此，我们不难看出林肯身上所蕴藏的矛盾。他认为奴隶制是错误的，但又反对立即废除它；他用左手镇压叛乱，同时又用右手维护奴隶制度。⑨难怪马克思说：从林肯的所作所为中很容易找出“美学上的不雅、逻辑上的缺陷、形式上的滑稽和政治上的矛盾。”⑩究其原因是作为总统的林肯当时还不是废奴主义者。但单单强调这一点还不足以解释上述矛盾，策略和形势的因素也有必要予以充分估计。
    首先，边境蓄奴州束缚了林肯。内战爆发后，弗吉尼亚等四个下边境州退出联邦参加叛乱。但马里兰等四个上边境州还在坐观形势。它们在地理上、军事上都具有重要战略意义，是北部进攻叛乱者的基地。假如这几个州也参加叛乱，“南部同盟”的边界就会大大向北扩展，华盛顿也将置于敌人的包围之中。林肯对奴隶制的妥协和退让，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抚慰这几个州的奴隶主，这是很现实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