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它忽视了宣言在人道方面的重要性。在宣言的结尾，林肯承认解放黑奴是“军事需要”，同时他表示相信这种行动是“正义之举”，并“祈求人类的慎重判断和全能上帝的恩典。”（18）这使战争掺入了前所未有的人道因素，说明宣言有形势所迫的一面，但更重要的是它超出了统一联邦的目标，使一场根据宪法进行的战争，变成了一场增进人类自由的革命战争。林肯对此毫不隐讳，并引以为自豪，在给班克斯少将的信中，他谈到颁布宣言的动机超出了军事上的考虑，并表示他终于能为自由而战斗，这是他长期所向往的。（19）事实上，废奴主义者对初步宣言并不满意，但最后宣言发表后，他们则相当高兴。废奴派认为宣言改变了一切，纵使它不解放一名黑奴，因为它从道义上承认了自由，这也是良好的开端，是经过一代人的奋战才取得的重要一步。（20）从宣言的实际效应上看，它对奴隶制度的冲击和对黑人的影响是深刻的。所有黑奴都把它看作是一份获得自由的文件。
    第三，它忽视了一般废奴主义者与总统废奴主义者的区别。前者在宣传和实施其废奴主张时，态度鲜明、立场坚定，并且义无反顾。总统废奴主义者不同，从概念上看，它包含两层意思，首先一层意思是总统，其次才是废奴主义者。宣言发表之后，林肯就是一位这样合二为一的人物。作为总统，他首先考虑的是怎样维持自己的统治，怎样保持国家机器正常运转。内战爆发后，美国社会一直存在激烈的矛盾和斗争，社会各派力量对战争的目的、性质、方式等等都有不同的理解。因而在制定政策时，林肯需要兼顾各方的意见及其所能承受的压力。在此背景下出台的解放宣言有一定的缺陷和不足，充其量是白璧微瑕，不能因为白壁有微瑕而否定它是白璧。而且从宣言内容看，林肯对奴隶制的态度有了全新的转变。他的主张由“限制”到“废除”，从“赎买”到“解放”，并且是无偿解放。此外，宣言删去了他过去一贯主张的有关将黑人迁移国外的一切文字。这些都是废奴主义者的夙愿，是他们为之多年奋斗但却始终没有实现的理想，却被林肯用总统的权力实现了。难怪民主党指责说：“一场为联邦而进行的战争已经变成一场废奴战争了，”“林肯现在已经和激进派坐到一条板凳上去了。”（21）
    有人还以林肯在1863年12月发布的《大赦和重建宣言》对南部奴隶主态度过于温和为依据，否认他是废奴主义者。其实，在林肯的大赦和重建计划中，虽然赦免宣誓效忠联邦的叛乱者，恢复其财产权。但在恢复的财产中并不包括奴隶在内。而且在林肯自己拟就的誓书中，他要求叛乱者宣誓：保证“遵守和忠诚支持总统在现行叛乱期间所发布的关于奴隶的全部宣言”。（22）说明在废除奴隶制这一症结问题上，林肯没有丝毫的妥协。不仅如此，在宣言发表之后，他多次表示希望各州为黑人提供教育，并敦促路易斯安那州州长迈克尔·哈恩考虑扩大自由黑人的公民权，使他们有受教育权与财产权。（23）为此，林肯赢得废奴派的拥护和支持。废奴领袖菲力浦斯表示“对于踏踏实实地为实现《解放宣言》大业而努力的人，在他的试验遇到困难之际，我国人民是不会让他离开的。谁开始解放奴隶的伟大试验，就该由谁来为政府掌舵，直到试验成功。”（24）这也是林肯第二次当选美国总统的主要原因。
    第四，它忽视了历史的连续性和整体性。从林肯对奴隶制态度的全部历史进程去考察，不难发现他在不断地用自己的行动去修正自己的不足。《初步解放宣言》发布一百天时，他又发布了《最后解放宣言》，解除了南部叛乱各州和地区的奴隶制度继续存在的可能性。之后，他没有偃旗息鼓，经过不懈而艰辛的努力，最终用“宪法第十三条修正案”弥补、克服了宣言的最大缺陷，把过去的局部解放措施扩展到全国范围，并且用法律形式把解放奴隶的条款固定下来。从此，“奴隶”两个字在美国成为历史名词。林肯作为打碎几百万奴隶身上枷锁的总统，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在内战结束时被南方奴隶主指使的暴徒刺杀。
    事实上，判断林肯是否变成了废奴主义者，用定义去衡量并不是主要的，关键还应该看其行动。如上所述，进入内战的第二阶段以后，林肯用自己的行动一步步地根除了美国的奴隶制度，实现了废奴主义者的最高理想和废奴运动的最高宗旨。因此，笔者认为如果说《初步解放宣言》的发表，说明林肯已经变成了一个废奴主义者，但还称不上是一个比较彻底的废奴主义者的话，那么《最后解放宣言》的发表，特别是“宪法第十三条修正案”的问世，则意味着林肯变成了一位较为彻底的废奴主义者，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位较为彻底的总统废奴主义者了。
    注释：
    ①④（11）（21）（24）卡尔·桑德堡：《林肯传》，东方出版社，1987年版，第146页、第71—72页、第256—257页，第266页、第387页。
    ②⑤大卫·C·惠特尼：《美国总统列传》，天津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第158—159页、第164页。
    ③斯特恩：《林肯的生平和着作》，英文版，纽约1942年版，第429页。
    ⑥卡尔·桑德堡：《林肯·草原年代和战争年代》，英文版，纽约1970年，第143页。
    ⑦麦克卢尔：《林肯的故事及言论》，英文版，芝加哥1899年版，第372页。
    ⑧（16）康马杰：《美国历史文献》，第1卷，英文版，纽约1958年版，第417页、第418—419页。
    ⑨兰德尔：《从斯普林菲尔德到葛底斯堡的林肯总统》，第2卷，英文版， 纽约1945年版，第152页。
    ⑩马克思：《北美事件》，载《马恩全集》，第15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586页。
    （12）富兰克林：《从奴役到自由》，英文版，纽约1967年版，第217页。
    （13）马克思：《北美内战》，载《马恩全集》，第15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351页。
    （14）刘祚昌：《美国内战史》，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252—257页。
    （15）（17）马克思：《评美国局势》，载《马恩全集》，第15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558—559页、第558页。
    （18）（22）查理森：《美国总统书信文件汇编》，第8卷，英文版，纽约1913年版，第3360页，第3415页。
    （19）（20）（23）乔安妮·格兰特：《美国黑人斗争史—1619年至今的历史、文献与分析》，中国社科出版社，1987年版，第142页、第140—141页、第14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