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西周和津田真道所学习的人文、社会科学科目,全都是处在历史转折时期的日本最需要掌握和研究的。“他们的业绩,迈出了明治新文化建设的第一步。”在这以后,西方的人文、社会科学思想和理论,从各种途径不断流入日本,从而使“西学”逐渐具有了涵盖自然和人文、社会科学,包罗英、法、德学的广泛内容,成为名符其实的“洋学”(在此之前,兰学和洋学基本上是同义语)。(16) 在江户时代,通过学习和掌握荷兰语而睁眼看西欧,不,睁眼看世界的知识人,将那种学问称为“兰学”。以后,人们沿袭这种遗风,将英国,法国,德国传入日本的文化,分别称作为“英学”,“法学”,“德学”。(17) 具有英学史前史性质的萌芽,在长崎早已出现。(18)并且寻求建国理论和强国模式这一促成英学发达的根本动因,在十九世纪初也已经出现。1808年的“费顿号事件”,可以视为这种动因的表现。因为,“显示英国之强大,就是以这一事件为契机的。”(19)但是,英学的真正发达,是在中英鸦片战争之后。“以鸦片战争为契机,对英国的关心高涨。因为,它击败了自古以来被日本奉为模范的中国。和日本一样,同样是岛国,且面积,人口也无大的差别,但为何能以占压倒优势的海军力量和经济实力称霸世界?这一问题,自此被正式提了出来。认为英国富强之根本在于君民共治的立宪制的见解,开始出现。”(20)随着“西学”从较单纯地吸收西方自然科学向吸收人文、社会科学的拓展,“兰学”的地位逐步为“洋学”所取代,试图通过吸收西方文化寻找到日本今后的政治路标,成了“西学”的宗旨。于是,将实行两院制的君民同治和富强直接联系在一起加以把握的“英国横式”逐步确立,并通过“所谓君民同治,就是以一定的规则限制君主的权威,万机之政务均经过君主和人民协商进行”(21)等通俗的解释而流传街巷,通过“君民同治乃我丰芦原中国之大法,隆古以来欲绝而未绝,欲灭而不灭,终遇明治之昭代而稍固其基,渐趋显明,日臻繁荣”(22)等英学派人士的说教而同日本的天皇制传统结合了起来。 与主张实行英国式“君民同治”政体的英学一样,受到法国启蒙主义思想,特别是民主共和思想影响,主张实行“万民共治”的法学,也在日本近代关于国家体制建设的争论中,为自己争得过一席之地。而且,按照笹川临风的回忆,“至德国势力增加进来,将那种法兰西思想驱除为止,可以说是法学全盛的世间。”(23) 不过,法学代表虽然主张实行“万民共治”,但不反对天皇制的存在。例如,“东洋的卢梭”中江兆民在《民约译解》前关于“共和”的论述中就曾如此写到:“卢梭以前,座及共和均是指民自己为国家的主人而不设别的至尊者,如美利坚、瑞士、以及今日的法兰西,其余的均称帝制之国,或王制之国,以示区别。今按卢梭的说法,‘民若自己制定律例而不受其他羁束,则无论有无帝王,皆可称为自治之国。’乍闻此言,甚感奇异,然细加考虑,则感到十分明白。因为,民已自操制定律例之权柄,即成了所谓的王。”(24) 在如何建设近代国家体制方面,日本从英美输入的是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思想,从法国获得的是急进的人权思想,而从德国引进的,则是官僚的国权思想。(25)以1881年政变(明治十四年政变)为标志,自幕末至明治维新逐渐勃兴,普及的,受到英法启蒙主义、自由主义和立宪思想影响的理论和运动,逐渐被德国学者推崇的“主权归一论”所抑制,排除。在“实是政府之中坚,遥执东西官权者流之牛耳”的紫溟会首领井上毅(26),以及拥有伊藤博文、山县有朋、松方正义为名誉会员,桂太郎,加藤弘之等为会员的“德意志学协会”的努力下,日本最终以德国(普鲁士)为楷模,构筑了自己的政治体制。 德学所以能最终一锤定音,结束“以边沁,穆勤,布拉克斯顿,奥斯丁,或以卢梭,孟德斯鸠,阿克拉斯的思想理论为依据,关于政体,主权,人权论争的时代”(27)主要原因是:1德学者井上毅等鼓吹的、由布伦奇利,舒尔策等提出的“主张主权专存于君主”、“主权归一论”(28)完全迎合了具有天皇制传统,并已完成“版籍奉还”“废藩置县”的日本加强中央集权的政治需要。2德国(普鲁士)在弱肉强食的国际环境中崛起的历史经验,正是以寻求建国理论和强国模式为宗旨的洋学所亟需的。德学代表加藤弘之的力作《强者权利的竞争》所以能引起极大的反响,事实上正是以这种需要为基础的。 综上所述,在“锁国时代”,日本的“西学”已经呈现了吸收西方人文、社会科学的萌芽。至幕末和明治初期,在当权者的推动和鼓励下,“西学”不仅突破了以前的樊篱,正式向各人文、社会科学领域舒根蔓枝,而且随着兰学向洋学的转化,寻求建国理论和强国模式,成了“西学”的宗旨。著名的英国历史哲学家阿诺尔德·汤因比曾经指出,一个国家如果采用了外来的技术,那么这种技术将不会仅停留在生活的表面,而是会逐步向内部渗透,打破该国的文化壁垒,侵入传统文化整体。(29)近代前后日本“西学”的演进以及日本天皇制君主立宪政体的建立,似乎证明了这一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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