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让我们再来看看古代希腊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情况及其在整个社会经济结构中所占的位置。雅典历来被认为是古希腊工商业最为发达的城邦之一,同时它也为我们提供了进行研究的最详细资料,但即便如此,古典文献的记载和考古材料都无法让我们得出雅典手工业在其经济结构中占据重要地位的结论,因为无论是古典文献还是考古材料都几乎没有有关手工业的记载,唯一有充分记载的手工业是雅典的制陶业,这也是雅典最为重要的手工业部门。从公元前6世纪早期起,雅典生产的彩陶就控制、甚至几乎垄断了整个地中海世界的市场,出口到远至黑海沿岸、法国南部和北非的广大地区,但制陶业在雅典经济中所占的位置却是十分次要的。根据考古专家们的估算,即使在制陶业最兴盛时期,雅典从事制陶业的总人数也不超过200人[①f]。而且到公元前4世纪,由于海外市场对彩陶需求的消失,雅典的制陶业也随之迅即衰落下来。除彩陶外,雅典城邦似乎很少出口其手工产品。也就是说,雅典手工业的主要目的是满足自给的需要,因而其规模也就十分有限,希腊其它城邦的情形也大致如此。因为手工生产的主要目的是满足地方市场的需要,所以需求量有限,从而才导致了同行之间的竞争。色诺芬就提到,在一个较小的城市里,同一个工匠往往制作各式不同的产品,包括躺椅、门窗、犁钯和桌子等,甚至还建造房屋。但即使如此,仍不足以维持生计[②f]。在另一处他又说,即使在如雅典那样的大城市里,工匠之间的竞争仍然十分激烈:“在我所知道的所有行业中,银矿开采是唯一不引起嫉妒的行业……例如,如果有太多的铜匠,铜制品的价格就会变得低廉,铜匠就会失业,铁匠的行当也是如此。”[③f]色诺芬的这两段评论均表明,希腊城邦中的手工业生产并非以大规模的出口为目的,而只是为了满足当地的需求。科林斯是另一个以工商业著称的希腊城邦,斯特拉波在其《地理志》中,用大量的篇幅描述了科林斯的富有[④f],但也没有提到大规模的手工业生产。因此,当大卫·休谟说,他并不记得任何“古代作家在记载中把一个城市的发展归功于一门手工业”[⑤f]时,可谓一语中的。实际上,手工业生产并不是希腊城市赖以存在的基础。这里牵涉到一个西方学者早已注意到的问题,即古代城市之一般特征。马克斯·韦伯早就指出,古代的城市是消费中心,而不是生产中心[①g]。韦伯的这一定义把古代的城市同中世纪乃至现代的城市明确地区分开来,和中世纪的城市不同,古代城市没有组织和保护手工业生产的行会,不是独立于农村的生产中心。早于韦伯的卡尔·布歇尔则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这一点,他写到,中世纪的城市“和希腊罗马的城市不同,并不只是一个消费中心”[②g],它还是一个手工业的生产中心。行会、会馆和交易所形成了中世纪城市的最重要特色,同时行会也左右了城市的政治生活。而古代希腊的城市则既没有手工业行会,也没有会馆和交易所。相反,在城市生活中起重要作用的是农民阶层,他们组成了公民的主体,是城邦政治生活的主体阶层。城市同其农村不可分割,它依赖于农村为其提供消费品如粮食、酒和橄榄。事实上许多城市居民本身就是土地所有者,他们从自己的田庄里获得一应的生活必需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