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英属北美十三殖民地的经济交往
在历史发展为世界性的历史进程中,欧洲各国通过海外殖民扩张与海外殖民地间建立了广泛的交往,这是世界地区性联系加强的重要一步。近年来,史学界愈来愈认识到,研究真正的世界史,必须注重各国、各地区、各民族之间的各种横向联系。本文所论的英属北美十三殖民地的经济交往,就是北美和当时世界广泛、复杂、多样交往的一个层面,由此层面看美国的殖民地时代,对于把握美国独立革命发生的经济背景及独立后美国经济发展的特色,是一个新的视角。 海道大通以后,东西两半球的人类文明实现了历史性的汇合,传统的区域交往让位于新型的近代世界交往。在欧洲殖民扩张浪潮中建立起来的美洲殖民地,通过以西欧为中心的世界贸易交往网络把原有印第安人建立的,尚处前古典文明时代的,半封闭的地区性经济联系起来,从而使大西洋两岸的经济交往形成全新的格局。由于交往新格局的形成,大西洋两岸均从彼岸增加了巨大的物资资源和人力资源,增加了新的发展空间,增强了日益频繁的物质与精神接触与交流。在此背景之下,大西洋两岸物质财富积累的方式、社会进步的速度、文明传播的范围,都明显地改变、加速和扩大了。交往对人类历史发展的促进作用更为显著了,这是工业革命发生前世界史的重大变化之一,在这一变化中,如布罗代尔所言:“美洲是关键的关键”(注:费尔南·布罗代尔:《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三联书店1993年中文版,第3卷,第443页。)。 像美洲的所有殖民地一样,英属北美十三殖民地从一开始就和旧世界有天然的经济交往关系,然而这种交往是一种不平等的交往,依据那个时代的交往理论,美洲殖民地是作为欧洲工业中心的农业外围而构建双边交往体系的。英属北美十三殖民地的成功之处,就在于它在大西洋交往体系的总框架之内,利用这个交往体系内的生产分工、矛盾、斗争,结合自身地理环境优越等有利条件,构筑了一个服务于自己的经济交往体系。而这个交往体系得以构筑的历史机遇来自大西洋糖业经济的兴起。17世纪三四十年代,荷、英、法等欧洲国家在西印度群岛一带从烟草的生产转向糖业生产,高额的世界市场利润使糖业生产的规模迅速扩大,于是产生以西印度为中心,跨越洲际、国际,将许多处于不同社会发展阶段的国家、地区、民族联系在一起,使用人力、物力围绕糖这种特殊的商品进行生产的整体经济现象。这种深入到生产领域的经济发展,比之此前以贵金属为主的商品流通与交换,更能推进世界范围内的商品交往和市场拓展,以糖业种植园经济为代表的国际性生产领域的出现和发展也就意味着交往的扩大。 深入到糖业种植园经济生产的内部就不难发现,它的生产可分作四个相互联结的环节,分别是:投资与销售,承担这一环节的是欧洲;种植与提炼加工,这一环节是在西印度诸岛的土地上进行;劳动力供应,这一环节主要由非洲大陆的黑人充当。糖业经济兴起之初,北美十三殖民地就积极投身其中,寻找发展的机遇,经过一个世纪的努力与斗争,北美殖民地在18世纪初成为西印度群岛的主要粮食基地,向西印度糖业诸岛提供各类食物和一些生产性物资,并参与部分糖业产品的跨洋或近海运输,以及糖业副产品的二次加工、销售,这就承担了大西洋糖业经济生产和再生产过程中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不妨称之为辅助性生产环节。除此以外,随着战胜荷兰、西班牙等欧洲殖民强国,英国自18世纪开始成为大西洋世界的头号奴隶贩子,英帝国范围之内的北美商业资产阶级也分享了这一垄断权,参与到大西洋的奴隶贸易行列之中,在这一历史运动中,北美的商业资产阶级逐渐控制了另一个衍生于大西洋三角贸易体系中的小三角贸易。他们利用糖业经济的副产品糖蜜进行二次加工,制成兰姆酒,贩运到非洲沿岸换取奴隶。这样,北美还是糖业经济劳动力供应环节的重要力量。在糖业生产的四个环节中,北美的作用与力量远超出了其殖民地这一身份,这在17~18世纪的大西洋世界是极为罕见的。 《鲁滨逊漂流记》的作者丹尼尔·迪福在1704年形象地将北美殖民地和大西洋糖业生产的交往关系比喻为“胃与肢体”的关系,北美是四肢,四肢送来养料供给胃,胃消化了养料则更促进四肢的发育成长。(注:C·M·安德鲁斯:《美国历史上的殖民地时期》,纽黑文1959年英文版,第4卷,第347页。)经济史研究的一些名家对这种交往关系均给予高度的重视,戴维斯甚至认为,1713年后,“北美经济逐渐围绕热带殖民地--主要是糖--的生产旋转;与此同时,蔗糖诸岛奴隶的生存又仰赖于美国人源源不断的供给”。(注:R·戴维斯:《大西洋经济的崛起》,康奈尔大学出版社1973年英文版,第263页。)北美民族经济的形成和发展从这一交往体系中的受益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北美从这一体系中的人口交往运动直接受益。其受益主要有两个渠道,一是北美在参与向西印度提供劳动力的奴隶贸易过程中,也将贩运来的黑奴很大一部分投向北美南部以生产烟草、稻米为主的种植园。作为大西洋种植园经济的重要部分,北美南部的烟草经济和西印度的糖业经济有很大的共性,连接两种经济的奴隶贸易是北美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一个重要来源,这已为史学界所公认。至于说到第二个渠道则不为人所注意,这就是契约奴由西印度向北美方向的运动与转移。契约奴在北美经过一段时间的劳役,可望按契约得到一小块土地和简单的生活、生产资料,成为一个独立的小土地所有者。很多论者都注意到,北美的小土地所有制及小土地所有者是北美商品经济的重要力量,契约奴在其中一直充当着默默无闻的耕耘者的角色。北美能够获得这样一批耕耘者,是北美和西印度经济交往的历史必然。糖业经济兴起之初,西印度还拥有大量的自由土地,西印度群岛就成了契约奴流向的主方向。例如在17世纪50年代,移居美洲的男性契约奴中,70%到巴巴多斯,2%到尼维斯,27%到北美切萨皮克地区。同期移居美洲的女性契约奴中,65%到巴巴多斯,到北美切萨皮克地区为33%。糖业经济的发展不断侵蚀着自由土地,引导西印度群岛经济向大种植园、大土地制方向发展。自由土地是契约奴制度的实质,西印度自由土地的消亡导致与西印度有广泛经济联系,也拥有广阔自由土地的北美成了契约奴流向的主要地区。到18世纪70年代,契约奴几乎不再进入西印度而是全部进入北美大陆,其中男性契约奴79%到切萨皮克地区,19%到宾夕法尼亚,2%到其它地区;在女性契约奴中,79%到切萨皮克地区,15%到宾夕法尼亚,2%到北美大陆其它地区,还有4%去向不明。作为劳动力而进入北美的契约奴,其作用是值得研究的。以生产技术为例,一些传统的学者如M·W·杰尼根多认为契约奴移民主要是囚犯、重罪犯、流浪汉、破产农民以及被绑架者,他们多半是不掌握很多技术的非熟练劳动力。新近的研究成果已近乎否定了传统的讲法,如D·W·加仑逊等人的研究就注意到契约奴移民多样化职业的特点,认为契约奴并不是非熟练、无技艺、懒惰、愚昧的人。(注:拙作《美国史学界关于殖民地时代一些经济问题的争论》,载《世界史研究动态》1988年第3期。)这就意味着谁拥有契约奴,谁就拥有了较为先进的生产技术。又以北美南部的种植园经济为例,上述材料表明,契约奴离开西印度后有很大部分是流进北美南部种植园经济区,这就使北美的英属种植园远没有西印度海岛种植园那样单一的劳动力,有材料表明,革命前夕的马里兰,黑人占总人口的30.3%,弗吉尼亚是40.9%,而多巴哥是95.7%,巴巴多斯为78.2%,牙买加为93.9%,这些数字意味着每一成年白人拥有的黑奴数在牙买加是40.63名,多巴哥是22.8名,而马里兰是1.61名,弗吉尼亚是2.75名。多样化的劳动力与多样化的经济密切相关,这也使北美的种植园和西印度的种植园有较明显的差别,故有人论及马里兰经济的多样化时谈到:“马里兰生产的多样化,它对市场(但不是英国旧的烟草保护市场)日益增长的兴趣,使之在经济利益和经济思想上趋同于北部商业殖民地的行列……多样化经济对该殖民地走向经济自足,甚至走向独立,是一件起作用,有影响的事”(注:M·萨维尔:《殖民地美国史》,伊利诺斯1973年英文版,第4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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