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人性主要表现为人本主义。它鼓吹人性以反对神性,肯定人的价值和人的尊严,追求道德高尚和人的自我完善,歌颂人的创造能力,肯定人追求自由与幸福的权利。人性当然是有阶级性的。古希腊人所讲的人性,实质上是奴隶主的人性,自由民的人性,而不包括奴隶在内。因为在古希腊人看来,奴隶根本不算人,而只是一种会说话的工具。但是,应该肯定,这种人文主义精神和古代流行的宗教迷信的世界观和鼓吹君主专制的思想体系相比,确实具有革命性和进步性。它是马克思主义产生以前一切觉醒了的被压迫阶级和被压迫民族争取解放的一面旗帜,它是要求实行民主政治的理论基石。 希腊古典文化中的人性是由荷马史诗和希腊神话哺育的,是在城邦制度的沃土中成长,在理性的滋润下成熟的。 多少个世纪以来,希腊的孩子们都在读荷马史诗,背诵荷马史诗,荷马史诗成了希腊人的第一部最重要的人生教科书,史诗中的英雄成了希腊人的偶像和楷模。在荷马的笔下,无论是神或人都受某种必然性--命运的支配,但英雄们并不消极地等待命运,而是积极地直面人生。这些英雄的共同特点就是热爱荣誉,视荣誉高于生命。对荣誉的热爱体现了一种肯定自我、追求道德完美的感情趋向和维护个人尊严的坚强意志。为了维护个人的尊严和荣誉,再强的对手也敢于和他搏斗,哪怕命运注定他走向死亡。在《伊里亚特》中,荷马重笔刻画了两个人物:阿喀琉斯和赫克托尔。阿喀琉斯因希腊联军统帅亚加米农夺其心爱女奴愤而退出战场,结果导致了联军的一再失败。因痛心好友帕特洛克罗斯的阵亡,阿喀琉斯方与亚加米农捐弃前嫌重返战场。他杀死了特洛耶主将赫克托尔,扭转了危局,显示了他在这场战争中举足轻重的地位,赢得了极大荣誉。赫克托尔为保卫祖国的独立和妻儿、亲属及人民的自由而战,面对凶悍的阿喀琉斯,他明知不敌,也要拚死一搏,他要让自己的英雄行为,永远为后世传扬。史诗所宣扬的英雄主义精神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希腊人去创功立业,争取荣誉。 希腊神话的最大特点是神人同形同性。在荷马那里,神被降到了人的地位。神和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任性、忌妒、偏狭、自私、残暴、报复心极强,一点也不比人高尚。人不能企求诸神的超自然的能力和永生的特权,但在品格上并不低于神。神如果与你为敌,你也可以与神对抗。在《伊利亚特》中,英雄狄奥米德在战场上遇到了站在特洛耶人一边的美神阿芙洛狄特、战神阿瑞斯和太阳神阿波罗,狄奥米德毫不犹豫地就把矛头指向了这三位神灵。希腊人也祭祀、祈祷和占卜,但他们在神面前并不诚惶诚恐。他们在祭祀时立而不跪,因为下跪有损于人的尊严。 在荷马与赫西俄德之后出现了一批抒情诗人。他们写作的已不再是神话故事,而是个人感情的抒发。虽然古典时代的悲剧创作仍然主要以神话为题材,但与其说他们描写的是神,不如说是人。《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实际上歌颂了一位为人民谋福利而甘受酷刑的英雄,《奥瑞斯特三部曲》反映的是父权制战胜母权制的社会现实,《奥狄浦斯王》肯定的是人与命运的抗争,歌颂了一位有理性、有道德、热爱人民、勇于负责的英雄。正如马克思指出的那样:“希腊神话不只是希腊艺术的武库,而且是它的土壤。”“希腊艺术的前提是希腊神话,也就是已经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这是希腊艺术的素材。”(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113页。)所以,希腊悲剧不是在宣扬宗教迷信,而是借助神话反映社会现实,歌颂英雄。它宣扬的不是神性,而是十足的人性。 荷马史诗和希腊神话所塑造的英雄主义人生观和个人尊严的观念,符合城邦政治的要求。二者相互促进,相得益彰。城邦鼓励公民建功立业,对英勇杀敌为国捐躯者,对为城邦做出重大贡献者,对品德高尚学识渊博者,对体育比赛优胜者都给予极高的荣誉。城邦尊重公民的自由与权利,鼓励公民积极参加城邦的政治生活、军事生活与文化娱乐活动。希腊人热爱祖国,珍视自由,认为即使在城邦体制下受穷也比在专制统治下享有权势和财富好。希罗多德记述过这样一件事:在波斯国王薛西斯率军入侵希腊前夕,有两个斯巴达人自愿到波斯军营送死,替两个要求“土和水”而被杀的波斯使者偿命。波斯将军劝他们投降,说这样不仅可免一死,还可以得到一块希腊土地去做统治者。这两个斯巴达人是这样回答的:你们的劝告说明你们习惯于做奴隶而从未体验过自由。如果你们体验过自由,知道它的味道,你们就会劝我们不单要用枪,而且要用斧头来捍卫我们的自由了(注:希罗多德:《历史》Ⅶ,135。)。 由于希波战争的胜利,希腊人的自信心大为增强,人本主义思想更加发展,他们以更理性更世俗的眼光审视社会和人生。普罗泰戈拉的“人是万物的尺度”的名言就是这种自信心在哲学上的表现。诗人们竞相赞美人的智慧和力量,肯定人是自然界和社会的主人。让我们听一听悲剧作家索福克利斯所唱的一支人的颂歌吧: 天下的奇事虽然多,却没有一件比人更奇异。他要在狂暴的南风下渡过灰色的海,在汹涌的波涛间冒险航行。那不朽不倦的大地,最高的女神,他要去搅扰,用变种的马耕地,犁头来回年年耕耘。他用多眼的网捕那快乐的鸟,凶猛的走兽和海里的游鱼--人真是聪明无比!他用技巧制服了住于旷野的猛兽,驯服了鬃毛蓬松的马,使它引颈受轭,还把不知疲倦的山羊驯养。他学会怎样运用语言和快疾如风的思想,怎样养成了社会生活的习性,怎样在无法露宿之际躲过霜锋雨箭。什么事他都有办法,对未来的事也样样有准备,甚至难以医治的疾病他都能设法避免。(注:《安提戈涅》,第一合唱队歌,332-362行。) 希腊人赋予裸体以神圣的意义,在运动会上运动员也把裸体作为一种美展示给观众。艺术家细心地观察人体,致力于刻画人体,创作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精美绝伦的艺术形象。这些形象既是现实人体的艺术再现,又是对理想个人的追求。它们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因而具有永恒的魅力。 智者学派之后,学者们更多地把目光从自然界转向人生和社会,开始了对人类自身的理性探讨。苏格拉底致力于塑造道德完美的个人,柏拉图则致力于理想社会的求索。亚里士多德构筑了政治学和伦理学的学科体系,社会科学从此开始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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