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10月11日,武昌起义爆发后,曾是立宪派的湖北谘议局议长汤化龙立即通电各省,表达了支持革命的态度,认为新政已是“维新绝望,大陆将沉”。他还与黎元洪一起致电资政院和各省谘议局,表达了他们对于革命派的理解,“清廷违拂民意,靳宪不予,人民愤激,不得已起而革命”。 汤化龙、黎元洪等人是一批从晚清官员队伍中转变政治立场的代表,他们属于当时社会上和知识界的领军人物。他们主张通过渐进的社会改革,在开明专制条件下逐步建立起宪政体制,属于“进步的保守分子”。那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一大批被点燃改革热情的有识之士感到失望与不满,推动了立宪派向革命派的迅速转变呢? 其实,关于这场改革南辕北辙的恶果,晚清一位具有先见之明的“神人”,早有准确的预测。 他就是久历宦海、洞若观火的张人骏。 张人骏长期官居要职,曾先后出任广东巡抚、山西巡抚、河南巡抚和两广总督等职,对晚清政府的病灶可谓心知肚明。从一开始,他就对晚清新政这味“药方”多持否定,后来的历史证明,张人骏的许多洞见神乎其神,完全成为巫术式的咒语般应验了。比如,他认为推行新政会增加财政开支,势必加重对百姓的盘剥,“然民力竭矣,再加搜括,恐成土崩之祸”,不可收拾。 他认为有些新政措施,如编练新军、成立商会和选派留学等,未必对清皇朝有利,称“近日诸如练兵之派,王公铁良之查考,商部之欲派各省商局议员,此等举动,似又欲踵庚子已前之辙,殊不可解”。 他反对派员留学,认为将败坏人心,助长革命,声称:“所谓学成而返,好者不过目的、影响数百新名词,全无实际,否则革命、排满、自由而已。” 1907年,两江总督端方电告张人骏,通报革命党人徐锡麟在安庆刺杀安徽巡抚恩铭的消息后,他大惊失色,随即在家书中凄惶地说:“安徽一案,连得端午桥(指端方——引者)来电,大致已悉。日日言维新,日日言游学,所获效验如此。” 张人骏咒符般的预言,绝非空穴来风,而是他作为体制中人的切肤之感。他不赞同新政,是他对各级官吏的昏庸贪婪所知太多。清末新政的范围很广,这些举措无不需款。于是各级官吏上下其手,巧立名目,大肆敲榨百姓,中饱私囊,民众苦不堪言。德国在华传教士卫理贤曾描述:“满洲贵族利用当时的混乱为自己谋利益,改革措施争相出台,可是钱花了一大把,却不见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这种状况又在全国内造成普遍的不满,为了对付一个接一个的改革法令,地方官员不得不在当地搜罗钱财。” 在朝廷,主持朝政的奕劻就是一个以贪赃枉法而着称的国之重臣。1903年,荣禄病死后,奕劻进入军机处任领班军机大臣,旋即又管理财政处,主持练兵处事务,集内外大权于一身。奕劻为人贪鄙,与其子载振、大臣那桐卖官鬻爵,被时人讥为“庆那公司”,可谓是无钱不要,无贿不收,官场腐败愈演愈烈。那桐曾负责监修某项工程,与他共事的同僚对公然收受贿赂尚有顾忌,那桐竟反加嘲讽,声称:“你是个大姑娘,贞节要紧,我则早非完璧,不在乎此矣!” 上梁不正下梁歪。晚清新政中,官吏们忙碌的往往不是千头万绪的改革事宜,而是买卖官职的生意,“在上者卖官鬻爵,贿赂公行,坦然无可忌惮;在下者辇金载宝,钻营奔竞,恬然绝无羞耻”。据记载,当时的官场乃是“上以贿求之下,下以贿献之上”。清末新政中的腐败,已呈现出结构性腐败和整体性腐败的特征。清王朝的崩溃,就像一栋衰朽的大厦,即使没有外力,也会自己崩塌。难怪在武昌起义后,清廷行将崩溃时,隆裕太后面对众王公大臣哀叹: “予三年中深居宫中,不预外事,一般亲贵,无一事不卖,无一缺不卖,卖来卖去,以致卖却祖宗江山。”言至此,失声大哭。 从晚清新政到辛亥革命,势行急速,犹如天崩地裂,江河倾泻,迸发出的新势能推动中国无可抵挡地向前,荡涤着一切旧有秩序的存在,虽至圣巨人恐怕也无能扭转,只好随斯前行。慈禧主导下的晚清新政,与法国大革命前的旧制度积聚太多的“负能量”,最后终于导致一场总爆发何其相似!这股强大势能积蓄和爆发的机理到底何在? 有学者说,辛亥首义只是由偶尔因素促成的,晚清新政正是让辛亥革命给搞糟了,搅黄了,否则中国不会陷入军阀混战,而会在晚清政府的主导下改良出一个“新中国”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