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徽州史学现象类似的还有徽州绘画。学界认为,明代前期,绘画在徽州虽被视为一种高雅艺术,但未能成普遍风气,可称画家者,惟明初朱同(休宁人)一人而已。但嘉、万以降,徽州画坛名家辈出,朱邦(休宁人)、汪肇(休宁人)、詹景凤(休宁人)、杨明时(歙县人)、丁云鹏(休宁人)、吴羽(歙县人)、郑重(歙县人)、李流芳(歙县人)、程嘉燧(歙县人)、黄柱(歙县人)、黄生(歙县人)、李永昌(休宁人)等皆一时画坛名流,影响广泛。(27)尤其是丁云鹏和程嘉燧,前者被黄宾虹誉为“山水花鸟,靡不精妙”,其人物画和道释画,“唐吴道子、贯休,不多让也”;(28)后者画风宗倪云林与黄公望,开创了名重一时的“天都画派”,并居“天都十子”之首。此期徽州绘画的成就,为徽州文化注入了斑斓的元素。 除徽州史学、徽州绘画等文化现象外,明前期并不见昌盛的徽州工艺,在明代嘉、万以后也是大放异彩。尤其是最具代表性的文房四宝和徽州三雕,工艺水平日臻成熟,蜚声海内外。 再次是多种文化现象形成具有地域特色的流派。以徽派建筑为例,学界认为,徽派建筑的工艺特征和造型风格主要体现在祠堂、民居、牌坊和园林等建筑上。而这些标志徽州建筑工艺特征和造型风格成熟与基本定型的建筑,大规模出现在明代中后期。有学者对现存40座徽州祠堂调查统计,结论是明嘉靖十五年(1536年)以前所建的有8座,其后所建的有30座,另有2座修建年代不详。(29)另有学者根据弘治《徽州府志》和嘉靖《徽州府志》的相关记载,分别统计了弘治和嘉靖年间徽州祠堂的数量及其分布,发现弘治《徽州府志》记载的祠堂共有15座,而嘉靖《徽州府志》记载的祠堂多达213座。(30)这些统计情况表明,在明代中叶,徽州祠堂之建出现了一个突飞猛进的高潮。作为徽州建筑核心构造元素的马头墙、门楼、槅扇、飞来椅和天井等,也在明代中后期悉数出现在徽州民居上,形成了典型的民居风格。而被视为“徽州文化物化象征”的牌坊,在明代中后期因形制的成熟和多样化,以及牌坊雕刻的鼎盛,步入到一个全盛时期。这些类别的建筑,工艺特征鲜明,造型风格成熟,地域特色明显,因而被视为徽派建筑。该建筑流派不仅在徽州本土造就了徽文化的建筑人文特征,且对长江中下游流域及其以南地区产生了重大影响。陈从周先生认为,“明代中叶以后,扬州的商人以徽商居多……随着徽商的到来,又来了徽州的匠师,使徽州的建筑手法融于扬州的建筑艺术中”,故“扬州园林受徽州派影响大”。(31) 徽州文化现象中,新安医学也在明代中后期形成了具有地域特色的流派。徽州医籍最早见诸记载的有南朝宋羊欣的《羊中散方》20卷、初唐杨玄操的《黄帝八十一难经注》。宋元时期新安医学有了长足发展,出现了张扩、吴源、黄孝通、张杲等一批名医。而明代则进入了鼎盛时期,尤其是在中后期,新安医学名医辈出,著述宏富,在中医学理论、药物学、方剂学、临床医学、传染病学等方面都取得了令人注目的成就,形成了风格独特、声名显赫的新安医学派。(32)徽派篆刻之崛起及其地位的确立,亦在此期。有学者将徽派篆刻的兴起与发展分为三个阶段,其中第一阶段为明万历至崇祯时期,乃徽派篆刻的确立阶段。(33)当时以何震、苏宣、朱简、汪关为首的徽州一府六县50余位印人,不仅在印学理论和篆刻实践上取得巨大成就,且遥相呼应,一统明末印坛天下。还有徽州商帮在成化、弘治年间形成后,在明前期发展的基础上,资本更为雄厚,活动范围更广,联系纽带更紧,经营文化凸显,形成了与晋商并称的两大商帮之一。徽州多种文化现象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流派,表明徽州文化在此期的进一步丰富和深化。 总体来看,明代中后期的徽州文化传承中有发展,发展中显深化,呈现出了丰富多彩的特色。 第三时期是清前期。该时期大致从明季开始,至清康熙、乾隆之交告一段落。这一时期的徽州文化经历了一段顿挫与复苏的历程。 明朝末年,积累已久的社会矛盾和民族矛盾激烈爆发。在天灾人祸交逼下,明末农民战争首先在陕北爆发,战火很快蔓延至中原腹地和大江南北。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军与明廷经过十余年的拉锯战,先后分别建立“大顺”和“大西”政权,并攻占北京,迫崇祯皇帝自缢。其后,满清入关,先是击溃农民军,后又与南明政权进行了近20年的交战。明末农民战争以及随之而来的明清之际战乱,致当时社会经济文化遭到重创。各地留下了大量的“满目榛荒,人丁稀少”(34)、“人民多遭惨杀,土田尽成丘墟”(35)、“燹于兵火,锦坊尽焚”(36)的记载。徽州当时是皖南抗清斗争的始发地,有文献记载:“盖徽、宁、池之祸,始于徽州……”(37)当时包括徽州在内的皖南地区,经历了惨烈的战乱冲击。徽州文化的发展在明末清初持续近40年的战乱中,遭遇顿挫。以徽商为例,李自成大顺农民军进入北京后,将徽商视为“追赃比饷”的重要对象,“谓徽人多挟重赀,掠之尤酷,死者千人”。(38)《明季北略》记载,时有徽商汪箕,“居京师,家赀数十万”,典铺数十处,被追赃十万,因不堪重刑拷打而身亡。(39)更有一批徽商,在乱世中无心营商,散尽家财以求避祸。嘉庆《黟县志》记载的徽商叶万生就非常具有代表性:“叶万生,字道一,南屏人。少守礼义,有智略。家故有质库,值明季山贼土寇连年不靖,因言于父世卿曰:‘寇将至矣,无多藏以贾祸也。’乃与乡人约,合券者不取钱还其质,数日而尽。”(40)类似情况,在家谱等地方文献中也多有记载。清初赵吉士说:“明末徽最富厚,遭兵火之余,渐遂萧条,今乃不及前之十一矣!”(41)徽州商帮在此期遭受了重大打击。此外,在明代中后期盛极一时的徽州教育,于明清战乱之际,亦无所作为。府、县学以及为数众多的书院,其教学活动几近停滞,教育场所荒废。顺治时,休宁县学“文昌阁、魁星楼俱废”。(42)婺源紫阳书院多处建筑“鼎革已来……毁于兵燹”。(43) 到清前期,徽州文化开始从顿挫中复苏。在学术思想方面,晚明渐趋式微的朱子学得到复兴,《寄园寄所寄》卷11《泛叶寄·故老杂记》:“文公为徽学正传,至今讲学,遂成风尚。书院所在都有,而郡之紫阳书院、古城岩之还古书院,每年正八九月,衣冠毕集,自当事以暨齐民,群然听讲,犹有紫阳风焉。其他天泉书院,为湛甘泉讲学处,迥不逮也。”同时,江永、戴震、程瑶田等人继承了顾炎武、黄宗羲所开创的求实精神,倡导经世致用,力矫宋明学术之弊,治学以“求是”为宗旨,侧重于文字音韵、天文地理、名物典章制度的考证,由此开“皖派经学”风气之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