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 人生兮若交芦,因缘散兮何有? 情之核兮不灭,与天地兮长久。 碧云兮自飞,玉泉兮常溜。 卧佛兮一卧千年,梦里欠伸兮微笑。 郁郁兮佳城,融融兮隧道, 我虚兮其左,君宅兮其右。 海枯兮石烂,天荒兮地老, 君须我兮山之阿!行将与君兮于此长相守。 “交芦”一词典出《楞严经》,佛告阿难:“由尘发知,因根有相,相、见无性,同于交芦。”圆瑛法师解曰:“此芦异于常芦,生必二茎交并而立,二根盘结而连,单则扑地,不能自立,外实中虚。此喻有三义存焉:一喻相依,各无自立之性;二喻同源,本是一体不分;三喻根、尘、空、有,二者俱非。”(《大佛顶首楞严经讲义》)告墓文引《楞严经》,则与李夫人病逝前忽然信佛有关。虽然人世因缘为空,但梁启超仍然相信爱情不灭,与天地共存。 以下叙述墓地周边环境,附近有碧云寺、玉泉山与卧佛寺。再讲到墓穴(佳城)的格局,梁启超给思顺等人信中曾详述: 圹内双冢,你妈妈居右,我居左。双冢中间隔以一墙,墙厚二尺馀,即由所谓新灰炼石者制成。墙上通一窗,丁方尺许。今日下葬后,便用浮砖将窗堵塞。二叔(按:即主持墓园修建工程的梁启超二弟梁启勋)说到将来我也到了,便将那窗的砖打开,只用红绸蒙在窗上。……第二次葬时,旧冢一切不劳惊动,这是再好不过了。(10月3日信) 如此布置,方合“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之意。而此处的“长相守”,亦应和前文的“长弃捐”,预示着夫妇从分离到复合的回归。 呜呼哀哉! 尚饗! 此为呼应开篇那段享祭文字的程式化用语。全篇至此结束。 三个文本对勘所见 手卷本的价值,除以上所言在李夫人墓前宣读过、并为子女们持有的唯一定稿原迹,还包含了其他难得的信息。特别是与两个发表本对勘,让我们可以更多探知此文的斟酌修改过程。 原本没有标题的祭文,公开发表时,均以《亡妻李夫人葬毕告墓文》名篇。不过,两个底本给出的时间有先后。《清华文艺》刊稿题署的写作时间与地点为:“十四,九,二十九,作于清华北院二号赁卢(按:“卢”通“庐”)。”参考前文,可知此时告墓文尚在“吟哦改削”阶段。《晨报星期画报》则是9月30日以后才“将稿钞去”,因此确定是根据定本誊录,这从文末保留了“任公记”所有的题款文字可知。 以两份刊本与手卷对照,确实存在着若干出入。就标点而言,第一段,三本无一相同,而《清华文艺》本更接近手卷:在“八月既望”后加了逗号;“东原”后用了句号,而非逗号;其他与手卷同。《晨报星期画报》的标点却相当繁复,照录于下: 惟民国十有四年,岁在乙丑,夏历八月既望,鳏夫启超,率哀子思顺,思成,思永,思忠,思庄,思达,思懿,思宁,思礼,奉先室李夫人灵柩,永安于京西香山卧佛寺之东原,实夫人周忌之后一日也。既克葬,乃以特牲清酒庶羞果蓏,享于墓门而告之曰: 这些标点的大量增加,也可能出于梁启超日后的增补。但由此已反衬出,即便在祭文的韵语主体挪用了“胡适之体”的新式符号,任公先生于9月30日书写定本之际,却仍然没有意识到,开篇这段散文也应援例处理。可见诗、文的分野以及区别对待,在梁启超那里本是天然存在,跨越文类的边界实属有意的作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