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个值得注意的标点,一是破折号的多次使用。《清华文艺》本有四处,分别为“君倘曾一临存,——当那边夜深人静”、“今已牙牙学唤母,——牙牙学唤母”、“今生今世与汝长弃捐——”及“羌蜷局兮余马怀——”;到定本只保留了后两处,应当是任公先生以之作为情感延续的符号,特意用来表达绵长的痛苦与思念之情。另一为引号的使用。此符号集中出现在韵文的最后一段,如“碧云”、“玉泉”和“卧佛”都用到。这样固然可以提醒读者,此三处关涉地名;但也会因此限制了词语延展义的想象空间,使文字变得过于实在。定本的祛除引号确乎更胜一筹。 文字的出入,大抵见于《清华文艺》本与其他两者之不同。如第一段的“享于墓门”原先作“享于墓”,改后可凸显安葬的过程。前后呼应的“自君嫔我,三十三年”与“自君去我,弹指经年”,《清华文艺》分别作“君之嫔我”、“君之去我”云云,定本改以“自”起首,添加了计数的意味,语气之间更显郑重。而将“自结发来”添字成为“自结发以来”,又纯然出自音节和美的考虑。 最多的改动出现在“我知君之诸子实君第二生命”一节。其中“徜徉新陆”后改为“徜徉大陆”。“新大陆”指包括加拿大在内的美洲,由于字节的限制,本来用“新陆”或“大陆”均可。梁启超在此处的更动,主要可能出于平仄的协调。在“徜徉”两个平声字之后,缀以“大陆”两个仄声,读起来音律效果会更好。而将“无改其恒性”易为“无失其恒性”,因思成、思永之“恒性”既为“率君之教”以养成,以此,关键在于“无失”而非“无改”。写到思忠以下四子之句,先是请李夫人试“看能否比去年淑令”,再改为“看曾否比去年淑令”,前者的“能不能”自然比后者的“是不是”生硬了许多。 最后一节韵文也有两处更改:“爱之核”变为“情之核”,“君领兮其右”修订为“君宅兮其右”。“情”比“爱”来得含蓄;“领”虽有占有、居先意,毕竟会让人想到“统领”一层,有失夫唱妇随、即文中所说“我唱君和”之道,故不如使用表居住的“宅”字更让梁启超安心。于此等细小处,无意间透露出作者的男性中心意识,也令笔者发会心一笑。 经过如此字斟句酌、涵泳讽诵的吟改,熔铸了梁启超诸多心血与情感的《亡妻李夫人葬毕告墓文》,作为传世之作,无疑会感动一代代后人。 2017年3月18日于京西圆明园花园 (作者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