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那么,当下再来编这样一套归有光全集,目的和意义何在? 彭国忠:前面所说归有光集子的刊刻,虽然标以“全集”、“大全集”等名目,实际上都是限于他的文集。《马政志》这样的专书因为篇幅不算大,才被收入文集的《别集》中,而《三吴水利录》之类,根本不入文集。可以说,真正意义上的归有光全集,从来没有编辑出版过,致使归有光的大量文字不被人知,他的集部以外的著述,也鲜有人知。 我们现在编纂《归有光全集》,除了盛世修书这样一个大的时代环境,更主要的是基于如下考虑: 其一,归有光的著述,已经到了非抢救性整理不可的关头。归有光一生著述无算,《太仆志》《马政志》《三吴水利录》等,部帙不是很大,在他生前已经付梓;一些单篇墓志铭等作品,也可轻便地上石,但还有大量的著述没有刊刻过。他死后刊刻的一些著作,因为时代久远而存世版本极少,如这次编入全集中的《新刊全补通鉴标题摘要》,目前所知仅有安徽省博物馆藏有,且版面已严重漫漶,辨识不易;子部《兔园杂抄》,所知只有国家图书馆藏明万历刊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明抄本,南京图书馆藏明刻本;子部《道德南华二经评注》,只有明天启四年刻本;集部的《震川先生未刻集》《震川先生未刻稿》都以抄本形态存在。再不抢救,若干年过去,书籍的物理寿命可能会自动终止,留给世人的将是永久的遗憾。 其二,归有光本来就是一个在经史子集各方面都有著述的人。明代王锡爵为撰《墓志铭》(唐时升代笔)称其“弱冠,尽通六经、三史、七大家之文,及濂洛关闽之说……茶陵张文毅公考士,得其文,谓为贾、董再生”,又称他“于书无所不通,然其大旨,必取衷六经,而好《太史公书》”。《明史》本传称:“有光为古文,原本经术”,“有光制举义,湛深经术,卓然成大家”。他是一个被文学史严重遮蔽的人物,人们一般所知道的归有光只是一个散文家,单纯得很。其实,撇开政治观点、政治作为不说,仅仅从保存的文集看,甚至从他被人忽略的诗歌(清代人甚至认为他不能诗)看,归有光是一个山高水深的人物,他的散文、诗歌,都有极强,极深,极厚的经学、史学、子学背景,而他在经、史、子三方面的修为和成就,完全被集部,甚至缩小到散文所遮蔽、淹没,所以,要全面、深入地了解归有光,必须还原他的著述全貌,经史子集都在内。 其三,归氏家族已编归有光文集,有意识地多选归有光考中进士后的作品,中进士之前的作品,除了墓志铭、序跋文外,那些他在二十余年不第时间中直接描写落第心态和生活的作品,那些描写他家庭生活、抒发夫妻情深的作品,那些源于他违忤时世、掉臂独行的本性而无所顾忌、不合于时的作品,那些对其子孙中某一支可能不利的作品,在已编文集中的量较少,这同样不能反映真实的归有光和归有光全部的创作。如《未刻集》中《与廖永州》简,称:“仆偃蹇恐不能自振,第以祖父在堂:老祖今年九十一,老父亦逾七十。家世读书,未有光显在位者。每至秋冬计偕,二老人躬自督勉上道,重违其意,故屡诎而不止也。”试想九十多岁的祖父、七十多岁的父亲,亲自督勉他赴考,而自己屡不中第,其内心之苦痛该何如!《未刻稿》卷二十中《悼亡报人小帖》丧妻悼亡十一通短书,仅第十一通见收于《文集》,其中诸如“吾于吾妻,任情哭踊,尚不能及古杖庐之礼,人犹以为过,可痛也!”卷十八中《寒花葬记》比《文集》中《寒花葬志》多出寒花“生女如兰,兰兰死,又生一女,亦死”十三字,披露寒花以媵妾身份而为归有光生二女的事实。还有《丧子后与钦甫》中的殇子之痛,《示子祜》三书,亦非归氏所有子孙所乐见。此类甚多,不编全集,不足以见其创作全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