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年前,“理工男”王旭东懵懵懂懂地来到莫高窟时,对敦煌一窍不通,那些惊世壁画在他眼里只是石头和泥巴; 26年后,王旭东成为敦煌研究院第四代“掌门人”,对文物保护、研究和传承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你了解,或者不了解,莫高窟永远在那里,不远不近。”从不了解到逐渐了解,日复一日的文化累积,让王旭东心生热爱。从敦煌莫高窟这座灿烂的文化宝库中,他感受到渗入中华民族骨血的文化力量,并收获了千年敦煌的文化启示。 我不再只把它们当成石头、泥巴,它们是有生命的 1991年农历正月十七那一天,王旭东顶着鹅毛大雪,坐长途汽车从张掖来到敦煌时,并不知道他的人生将就此转一个弯。 当时的王旭东,是张掖地区水电处的一名技术员。在他心中,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的未来会是一名水利工程师,因为这是他从小唯一的梦想,也是他为之努力的目标。 来到敦煌的这一天晚上,王旭东独自一人绕着寂静荒凉的莫高窟走了一圈。空无一人的三危山前,那些千年石窟安静极了。突然间,他对这里心生好感。 第二天,他一口答应留在这里。 从此,世上少了一位水利工程师,而敦煌莫高窟则多了一位守护者。 解放周末:您的三位前任,不是艺术家就是考古学者,而您却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理工男。当时是什么机缘让您来到了敦煌研究院? 王旭东:我从小的梦想是当一名水利工程师。因为我出生在甘肃农村,那个地方非常缺水,我小时候经常看见那些水利工程师或技术员扛着三脚架、经纬仪在修水渠,我特别想长大以后和他们一样。所以,到了考大学的时候,我填写的所有志愿,从一本、二本到专科,全部都与水利有关。最后我如愿被兰州大学水文地理与地质工程专业录取。毕业时,我也毫不犹豫回到家乡去搞水利。 1991年,敦煌研究院正好与美国盖蒂保护研究所合作。美国专家向他们建议,搞石窟保护,应该去找地质工程专业的人加入进来,于是他们就来到兰州大学招人,我的老师向他们推荐了我。那时我已经在张掖地区水电处工作。他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敦煌在哪里。唯一有印象的,是我父亲在1981年曾去敦煌旅游,他在莫高窟九层楼前留了影。 因为是老师推荐,所以我勉强决定去敦煌看看。到了这里的那个晚上,我觉得好安静,还没进洞窟,就喜欢上了这里。第二天,去见了领导,没谈上几句话,我就决定留下来。一是因为喜欢莫高窟静谧的环境,二是被敦煌文物科技保护的领路人、时任保护研究所所长李最雄博士的学者风度所吸引。 我到敦煌后开展的第一个课题是崖体稳定性研究。这和我的专业非常吻合,所以我很有干劲。为了这个课题,我花了几个月时间,几乎跑遍了莫高窟有壁画彩塑的492个洞窟。但说实话,那时我对敦煌壁画没什么感觉,在我这个工科生眼中,那些泥塑和壁画只是土,只是矿物,我只关注到壁画起甲、开裂等问题。 解放周末:从什么时候开始,洞窟里的壁画引起了您的注意? 王旭东:虽说决定留下来,有点“一时冲动”;但很快我发现,我的专业知识完全可以用在石窟壁画的保护上。比如,第98窟和第85窟,在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都修复过,但到了90年代,同样的问题又出现了。大家都说这些洞窟是得了“癌症”。后来,我们和美国盖蒂保护研究所的专家一起来攻克这个难题。从环境监测到壁画制作材料、工艺以及岩体内和壁画地仗层(注:壁画和岩壁之间的草泥或麻泥层)中盐分的分析,一整套调查之后,终于找到了病因。原来,壁画颜料层的盐分含量太高,当相对湿度达到一定程度时,盐分就会溶解;当湿度低的时候,盐分又会结晶。这样反复溶解和结晶,就导致壁画的表面产生病害。如果我们还是按照传统的方法“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等环境条件一变,就又会出现问题。所以,要给壁画治病,首先要了解岩体的结构和其中的水盐运移规律。我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为什么我后来会渐渐喜欢上敦煌文化?那真的是耳濡目染,因为我就住在莫高窟,经常在洞窟里转,周围的同事也都是研究敦煌文化的专家,慢慢地,你就会从心底里产生要了解它的欲望。于是,我阅读相关书籍,向同事们请教,进洞窟的时候,我开始把目光聚焦在了壁画上。我了解到不同时代的彩塑、壁画,其风格以及技法都不一样。而且,在不同的社会背景下,它们表现的思想也不同。我越来越觉得其中的学问太大了,内容实在是太丰富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对敦煌文物才有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解放周末:这种真正的敬畏怎样改变了您? 王旭东:之前是别人对我说,莫高窟的艺术多么伟大,但那时我真正知道了它的珍贵价值。从那以后,对莫高窟所有的保护工作和管理工作,我都特别用心。我不再只是把它们当成石头、泥巴了,在我的眼里,它们是有生命的。 其实,在每个中国人的潜意识里,都有这种热爱传统文化的细胞和基因,就看你能不能把它激活。你可以不会画画,但通过了解这些画,通过学习历史知识,它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触动你,会让你由衷地爱上这些古老的文化。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