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尚与社会心理常互为因果。当人们为着某种目的接受一种新的风气时,总会引起部分人心理的变化,而此种心理反过来又会影响更多的人响应这种风气,恰如梁启超所说其始势甚微,“几莫之觉”,继而涨、涨、涨,形成潮流,“人鲜敢婴之”。在社会生活中,这种潮流就是社会风尚。一部分风尚因与思想文化的发展趋向相挈合,上下呼应,一时间声势浩大,各阶层纷起响应,晚清“好战者言兵,好货者言商,好新器、新理者言农工,好名法者言新律……”,[19]遂成浩荡潮流,带动社会全体同趋一致。晚清政治改革、体制变革以及新思想、新风尚彼此激荡,形成社会趋新的潮流,极大影响了人们的价值观念,其社会变迁的速度、深度、广度是任何时代所不能比拟的。在晚清这股社会大潮中,北京作为政治文化中心更是首当其冲。 社会风尚的变迁之于思想家如此,之于民众则是另一番景象。 普通民众的趋新常以物质生活方式的变化为特征。其影响常常来自西方衣食器物,变化发生在潜移默化之间。日常用语里带“洋”字的物品越来越多,诸如“洋布”、“洋火”、“洋铁壶”、“洋烟卷儿”、“洋取灯儿”,莫不带洋,以洋为尚。 衣食住行是社会风尚的物质载体,它的变化一定程度反映着风尚的转移。庚子前后,京城“外贸风行,土布渐归淘汰,布商之兼营洋布者十有八九”。[20]不仅服装质地洋化,而且服装的裁剪款式也趋洋趋新。光绪年间,京城出现了专门剪裁西式服装的“洋裁缝”。同光之间,受上海服饰之风熏染流行紧身合体的风格,民谚称之为“狭袖蜂腰学楚宫”,而这种风格的源头恰是西式服装。街头巷尾茶食铺中的纸烟、“荷兰水”(机制汽水)、罐头糖果也让人在细微之处感受到生活的种种变化。留意风俗的人发现,“近年北京人于西学西艺虽不知讲求,而染洋习者正复不少”。[21]“昔日抽烟用木杆白铜锅,抽关东大叶,今则换用纸烟”,喝酒也从原来“首推柳泉居的黄酒,今则非三星、白兰地、啤酒不用矣”。近在京畿的天津由于商业贸易饮食相对繁华,常常吸引京师的达官贵人,“群趋于津埠,呼庐喝雉,任意挥霍”,“每当夕阳西下,车马盈门,笙歌达旦”。[22] 在中国文化中,餐饮除休闲娱乐的基本功能外还常常是应酬、社交甚至交易谈判的一种方式。庚子之后,西式餐饮在北京出现并逐渐流行开来。这一时期的报纸(如《大公报》),经常刊登西餐馆开张的广告,用环境幽雅、侍侯周到、各种西餐大菜和零点小吃可口方便招徕顾客。风气所染,“满清贵族群学时髦,相率奔走于六国饭店”。[23]以至“文化未进步,而奢侈则日起有功”,“向日请客,大都同丰堂、会贤堂,皆中式菜馆,今则必六国饭店、德昌饭店、长安饭店,皆西式大餐矣”。[24] 对民众日常生活影响大的还包括出行方式。庚子前后,外来人力车和西式马车逐渐取代原有的独轮小车和牛马之车,成为主要交通工具。报纸称:“人力车勃兴,无业者俱购一二辆出赁”,盈街塞路,大有垄断交通之势。[25]清末,汽车也开始进入北京,由于价格昂贵,能够消费者只有王公贵族。晚清时期,京师建筑虽不象上海和其它通商口岸发生明显变化(除使馆区集中了一批洋楼和几座哥特式教堂外),但达官贵人竞相攀比布置西式家居。前举那王府便以进口沙发、钢琴和西式家具布置了一间完全洋派的会客厅。 衣食住行的崇洋趋新虽然只是风尚变化的外在形式,然而对大众心理和社会心态却产生不小的影响。据报道,晚清时期“商人以售外货为荣,买客以购外货为乐”,“见为外货则趋之若骛,见为土货则弃之若遗”。[26]扣除外国商品倾销的因素,崇洋心态肯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晚清北京同全国一样弥漫着崇洋风气。洋货用多了,民间百姓自然而然形成机器胜过手工、洋货胜于土货的心理,于是从认知洋货,到认知外国,进而产生学西方思想,最后形成社会趋新的风尚,这是晚清思想变化和民间崇洋风气共同构筑的一种社会心理,也是中国从封闭转向开放的一种必然。于是,崇洋风气造就的趋新社会心理定式,为晚清社会的思想变动、价值观念的变动奠定了必要的社会心理基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