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风尚在反映时代变迁方面具有典型意义,对它的研究有助于了解晚清社会变迁,有助于加深对晚清政治变革、文化变革以及其他变革的认识。 近代中国社会变动建之于社会风尚发生变化基础之上,没有社会风尚的变化,没有风尚变化给人们思想带来的深刻影响,社会变革就失去了必要的社会心理基础。宏观地看,晚清政治变革如果没有社会心理做铺垫,就不那么容易成功。反之,如果没有事先做好民众的观念转变工作,没有让民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甚至在广大群众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就发动一场政治运动,哪怕只是一场移风易俗的社会改革运动,都是不易成功的。当然,就全国整体而言,社会风尚在全国范围内普遍发生变化又只能在政治变革成功之后。比如辛亥革命以后,甚至民国二十年以后,广大内地城乡才逐渐发生深刻的社会风尚转移,才发生了真正的社会变迁。这一点又是中国特殊的环境造成的。 总体说来,晚清时代的北京风尚有了趋新之势,但是对其量其质以及发展的程度不能估计过高。如,20世纪初十年,北京出现了照相、西餐馆、公园、电影、时装新戏、体育运动会、马戏表演等新的餐饮娱乐方式,甚至还有了整容等新行业,引得“贵胄名族联翩而至”。[55]。但是,新的生活方式在数量上并不占优,真正大众化的娱乐活动还是抖空竹、放风筝、斗蟋蟀、养鸽子养鸟、听京戏、玩票……李声振丙戌(1886)年间辑录的《百戏竹枝词》所述游戏活动除“影戏”内容不甚了了外,其余全部是旧式玩好。更晚近一些的笔记也说:“京师人好听戏,正阳门外戏园七所,园各容千余人,以七园计,舍业以嬉者日不下万人”,“京都戏园,正厅名曰‘池子’,长桌、长凳挨次横列,看客布衣短褐,皆赶车之流,无一正经体面人”。[56]宣统年间竹枝词说:“三十年间尚记曾,戏园加凳偶然能。而今日日都如此,中国真堪富庶称”。“夜戏公然见帝京,争将歌舞绘承平。缘何不许金吾禁,都有章章义务名”,以此可见清末京师演戏之盛。[57]娱乐休闲如此,其它方面的变化也是有限度的。 1922年,北京高师学生曾经做过民意调查,题目是“中国有许多不良风俗和习惯,你觉得哪一项应当改良”,结果“以关于婚姻者最多,有106票;缠足次之,80票;迷信又次之,50票”。当时人们眼中的旧风习还包括旧的家庭制度、吸食鸦片、男女交际不公开、旧式礼仪等。[58]调查结果一定程度说明社会风尚变化的迟缓与滞后。另据留心风尚的人观察,迟至20世纪30年代初,冬天“逛庙”(赶庙会)的各色人等,“有穿黑布大棉袄、头戴白毡帽或头上包着羊肚子手巾的老乡;有穿毛蓝布罩衫、头戴海虎绒帽子、外罩黑洋缎大棉坎肩的老太太;有身穿阴丹士林大褂内着花缎棉袍、围着大红包头围巾、脚穿黑大绒骆驼鞍棉鞋的小媳妇……各式各样的人挤来挤去,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老北京’……太‘洋’派的人是比较少的”。[59]20世纪20~30年代尚且如此,晚清情况更可以想见。翻开清末民国年间地方志,很多变化发生在民国以后,甚至一直到民国二十七八年以后,才有近代影响的痕迹。离城区很近的顺义县,民国十二年(1923)才在主要干道上修了汽车路,其它地方仍以土路为主。作为京城门户的通县,民国三十年的方志里记录的婚姻情况仍然是“择门第之相称,凭媒妁以联姻”。[60] 总起来说,不变的东西多于变化了的东西,即使是变了的那一部分,也不都是一变从新。变化限定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响应这些变化的往往是官吏阶层、新知识阶层。晚清北京社会风尚的变化只是近代社会风尚变化的一个起点,它没有随着庙堂兴废、政权鼎革而结束,而是随着民国时期的社会变迁继续向前发展,在更广阔的时代场景中,改变着中国社会的传统风貌。 (资料来源:孙燕京,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副教授。中华文史网编辑部整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