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苗族的身份认同及历史撰写 上述各方面的苗族研究已经有很多,接下来我们就谈一谈苗族的身份认同和历史问题。 首先我们需要讨论一个问题:什么是历史?根据一些学者的观点,人所记住的就是历史,所以说历史就是一种文化记忆或者意识。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对我们的过去有一种了解和意识的话,就对我们的历史有了了解。近代的研究比较强调来自社会底层的声音,比如说我们了解来自美国的黑人的心声是怎么回事,比如研究中国苗族的历史,如果谁用了文字记录了苗族的历史,可不可以说苗族的历史就属于他们?也可以说是我们共享历史,如果说我的历史成为别人的一种财产,我会不会失去对自己历史的控制呢?说到一个社会记忆的问题,社会记忆是与各类记忆相关联的,因为他们之间是相互联系的。身份认同来自于历史,我在哪里出生,我来自哪里,比如:我从泰国来,这就是我的历史。如果我要回想我的历史,某些方面我会刻意去忘记,某些方面我反而会刻意去放大,所以当我们在谈论我们的历史时,必然有一种想象和创造在里面。可以说在研究我们的过去时,一直都会有创造力在里面。不过,假如说,我说我是拿破仑,你会说我在骗人,这说明这种创造是有一定限度的,并不是我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我们的历史有些是共享的,这里面涉及比较复杂的权益问题,谁有权利对我的身份认同进行界定?如果不是我,会是谁呢?我可不可以拥有百分之百我自己的身份认同呢?刚刚我说苗族研究,这些都是我所思考的一些问题,1989年我了解苗族的故事,大约很多年前,在蒙古的苗族有了自己的皇帝,他想要跟自己的妹妹结婚,他有四个妻子,前面的三个妻子各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第四个妻子又给他生了三个儿子,这个故事就一直讲啊讲,后来就成为一个老挝苗族文化的故事。我非常仰慕苗族在故事方面的创造力,他们用他们的历史结合了其他的东西创造了自己的故事。在1963年我在曼谷发现美国援助计划,也讲了一个故事,关于苗族的故事,第一个男人和女人是如何被创造,就是老挝原住居民的原型,有点像圣经里面的故事,第一个男人和第一个女人是用泥土来创造出来的。听起来不是原汁原味的苗族故事,有点像基督教里面的故事,加上一些老挝苗族故事的味道。接着就是男人和女人生了第一个儿子,叫做森桑,那是个老挝苗族的英雄,森桑又传下了十二家族,这是一个很真实,很本土的案例,又可以看到苗族很有创造力,这里的苗族结合传统和老挝的东西创造出了自己部落的家族。 美国援助计划的官员写了一个关于这些故事搜集汇编的导言,他里面写认为苗族来自蒙古,因为他认为苗族的自称Hmong的读音跟蒙古Mongolia发音很像,这个就是他自己创造的。20世纪80年代泰国的苗族难民里就流传了三个苗王的故事,可能是因为翻译的问题,就说有一位是来自蒙古,从那个时候对苗族就有很不精确的报道,这些记者的难民采访对象中可能一些人记忆力有点问题,因为难民在战争后有战争创伤,他们在讲历史的时候会编造一些苗族的神,有一些讲的信息是不确切的。西部Hmong分为三个支系,我们该怎么去搞懂里面的事,有很多的报道很混乱。有一本写得不好的书《Hmong的历史》(The History of the Hmong),我建议你不要去读,里面有很多的错误,几个章节写了中国有三个Hmong的王国存在,大约是在公元400年到公元900年,里面有很多的可以举例出来的错误。还有一本李廷贵的书,他是凯里的苗族,贵州民族学院的代理院长,曾于1995年去美国,他当时很了解东南亚的苗族喜欢被称作Hmong而不是苗,在发言上就自称为Hmong,使观众形成误解了。有另一种主张我认为是错的,认为Hmong的意思就是“自由的人”,如果是严肃的学者就应该知道,我们之前对于Hmong的研究基本上为零。认真的学者知道在中国有三个苗族的支系,三个支系他们之间有关联,不能都称作Hmong,他们大概都有自己的语言。如果认为苗族来自蒙古,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个只能说是美国援助官员的编造很不真实,他说了很多这方面的事情,他可能读了韦尔努在20世纪20年代的一本书,这本认为Hmong来自西伯利亚,后来到了蒙古而最后到了东南亚。 我认为写苗族的历史,就应该由苗族自己去把握,我们说身份认同跟我们的历史相关,需要在挽救历史方面发出声音,当然我们应该听取不同人对历史的看法,特别是听取过去被压抑的声音,这些声音可能跟精英分子在书本上写完全不同。尽管有这些差异,我觉得苗族的历史不应光属于苗族,同时也是与其他民族共享的,其他民族也可以对苗族历史进行解析。你可能会问,像我这样的人类学家在田野待了一年或者一年半,怎么可能会比当地人更了解苗族历史?为什么很多苗族难民到了美国也会提这样的问题,你是专家你了解苗族历史,你怎么会比我了解苗族历史?这可能与我们所了解的知识有关系,与外表知识、内部知识还有专业知识有关系。从这个角度历史不存在历史的正确和错误,只要是苗族人告诉我的历史,我都觉得是正确的,历史都是从生活中点滴筛选出来的。大概有5000年历史的苗族王国存在过,或是李廷贵教授所说的,你可以这样说,很多历史不是我们书面写出来,书面之外还有很多历史的东西,我们对历史的点点滴滴想法都应当注意。 不过,撰写历史并不意味着没有限度的任意篡改。回到拿破仑的故事,我们的历史不光只是我们的历史。举个例子,我与张晓教授见面谈了一些问题,后来我忘记了其中一些问题,第二天张晓老师又提醒我关于昨天的问题,所以说不能编造历史,历史的创作要有限度。我在做博士论文之后,当时认为历史是可以创造的,现在我要改变我的这个看法。原来他们说有三个王国,我会说我同意你的看法,你可以创造历史,但是现在告诉你做事要有一定的限度,解析和编造之间是存在一个界限的,我们需要的是好的、高质量的研究。有苗族进行的研究和苗族以外的人进行的研究,但是我衷心希望以后的苗族研究更多地由苗族自己来进行,就如杨道和李亚做了的很多开拓性的研究一样。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