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总结与展望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年来,在广大考古工作者艰苦努力和科研工作者辛勤钻研下,简帛数术的发现与研究取得一系列重要成果,差可与简帛典籍、法律文书鼎足而三,成为简帛研究的重镇之一。限于篇幅,有些方面比如五行中的刑德,我们没有涉及,已有的综述难免挂一漏万,敬希读者谅解。从上述概括观察,可知简帛数术研究已取得很大的成就,约可总结为下述几个方面: (一)文本整理加速进步,为简帛数术研究奠定坚实基础 数术知识由于其特殊性,很长一段时间成为学术研究的禁区,资料整理严重滞后。改革开放以来,禁区被打破,整理速度加快,一些重要简帛数术资料还被再整理。从已经发表的研究成果看,大多数为字词考释、简帛缀联、文本整理,这是不得不然的基础工作。正是由于有了良好的文本整理成绩,从而为后续的相关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简帛数术文本有其特殊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多写绘图表,有“图”有“文”,是真正的“图书”,图表可以提供简帛缀合编联的线索,从而保证文本整理高质量顺利进行;二是数术本身具有很强的逻辑性,比如神煞,都有各自运行规律,只要掌握这个规律,就可以大胆判定文本的错讹衍漏。文本的整理与数术的研究是相辅相成的,绝非简单考释字词那么简单。简帛数术文本整理最典型的例子,是睡虎地秦简甲种《日书》,由于竹简本身保存质量较好,加上竹简正反面书写,从而可以保证最大限度地恢复原有的面貌。睡简《日书》是最早整理的日书文本,也是到目前为止整理质量最好、研究水平最高的日书文本。 (二)科学技术史率先突破,并一直处于学科前沿地位 数术资料蕴含科学技术成分,甚或被称为中国的“原科学”或古代的“高科技”,在简帛数术研究中往往率先取得突破性研究进展,并一直处于领先地位。比如对马王堆天文书五星行度的研究、对彗星的研究,利用历日简对秦及汉初历法的研究,对日书二十八宿纪日法的研究,对古代数学的研究,一旦取得突破,就具有世界性的影响。在这方面,科技史家往往借助简帛学的研究,简帛研究者也必须具备相应的科学素养。从70年来的简帛数术研究看,我国的科学技术史研究者是胜任的,愉快的,所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 《汉志》数术略所分六个小类,前两类“天文”“历谱”与天文历法和数学有关,具有“科学”成分,与后四类以阴阳五行为主大为不同。在《隋书·经籍志》中,天文和历谱被剥离出数术门类,其他四类被统归入“五行”类,与“天文”、“历数”、“医方”并列,这一传统,在后世的目录学著述中被保留下来。这也反映了古人认识的进步。今人在撰述古代数术时,往往也将天文、算术摒弃在数术门墙之外,这恐怕不符合先秦两汉时人对数术的认识。 (三)社会生活史初露锋芒,前景广阔 出土日书的墓葬墓主多为社会中下层庶民、士人和低级官吏。西北地区遗址所出日书简,也是屯戍士卒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实用文书。日书所反映的是社会基层日常生活的实态,是我们研究社会史和日常生活史的基本素材。我国传统史学以王朝为中心、关注王朝的兴衰和统治上层的生活,对社会基层的历史、一般民众的生活关注不够。在研究明清及以后的社会生活史时,我们可以通过方志、私家著述和民间调查来弥补,但对战国秦汉时期的社会生活史,则没有这些便利。简帛日书的出土面世,大大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丰富了我们对中国历史早期社会基层民众日常生活的认识。 日书基本上不涉及军国大事和公共事务,它关心的只是个人的生老病死和衣食居行,在讲述这些社会基层民众的日常琐事时,它并不是明白直接地道出,而是蒙上一层神秘的外衣,这件神秘外衣的根子就在于五行学说。透过五行学说的迷雾,我们可以深切地感受到古人日常生活的律动。 (四)民间信仰和早期道教研究大有可为 简帛数术记载早期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比如大禹治水、娶涂山氏之女,牛郎、织女传说等,大大丰富了民间传说的内容;简帛涉及鬼神信仰和驱鬼方术,对民间鬼神信仰研究大有助益。简帛数术有些驱鬼疗病的符箓咒语、出行的仪式和方术如“禹步”等,都为后来的道教所吸收。数术与道教的关系值得关注,道教的起源与早期道教史亦可从简帛数术的研究中得到助益。 (五)数术史研究填补学术研究的空白 简帛数术,说到底终究还是数术,所以数术史研究才是简帛数术研究的“正宗”和“本行”。通过70年来的学术研究,可以看到数术史研究从无到有的长足进步,数术史已逐渐扫除笼罩在简帛数术上的种种迷障,揭示阴阳五行的本来面目,掌握神煞的运行规律,在此基础上,逐步恢复和重构古代的数术世界。 70年来简帛数术研究已取得上述重要成就,展望未来,我们应该加强哪方面的工作呢?以下两点,也许是值得特别重视的: 1.加强合作,共创未来 简帛数术涉及的知识面非常广泛,既有自然科学方面的天文历法、数学几何知识,也需要人文历史背景以及田野考古、简帛整理方面的训练,一个人很难兼顾,需要团队合作,才能共创简帛研究的美好未来。 我们注意到,目前在简帛数术研究方面比较活跃的学者,大多具有古文字和古文献方面教育的背景,换句话说,出自中文系的远多于来自历史系的,具备历史训练背景的学者通常不大关注简帛数术研究,或者浅尝辄止。这是令人深思的。这在某种程度说明,简帛数术还不具备作为真史料的价值。要想让简帛数术成为真正的史料,还需要大家共同参与、协作努力。 加强合作的另一层意思是国际合作。简帛数术研究早已飞洋过海,成为一门国际性的学问。2017年出版的Books of Fate and Popular Culture in Early China,就是国际合作成功的案例,只不过主导者是西方学者。我们希望未来多加强国际合作,让简帛数术研究成为一门国际性的“显学”。 2.探索简帛数术的本来面貌,构建早期数术的新体系 现有的简帛数术研究,都是建立在《汉志》“数术略”六分的架构基础之上的。这在简帛数术研究的初期,乃是不得不然的无奈之举。随着材料的增多、研究的深入,《汉志》分类的局限就显露出来了。就现有简帛数术材料看,日书无疑是数量最多、传播最广的,从内容看,《汉志》数术略的六个门类几乎都可以在日书中找到相关记载,事实上,学者在介绍《汉志》形法时,不得不借助日书“相宅”。日书中有“梦占”,有驱鬼术,与《变怪诰〈诘〉咎》《执不祥劾鬼物》类似,孔家坡汉简《司岁》,都可以在“杂占”找踪迹。至于《汉志》“蓍龟”类,日书中疾病占卜与楚卜筮祷祠颇有渊源,何况放马滩《日书》还有“占卦”呢。这样说来,《汉志》数术略的后四类都与日书相关。《汉志》前两类“天文”“历谱”,与日书关联更大,周家台日书与历日合编为一卷书,日书中多有与天象有关二十八宿等。假如《汉志》数术略的六类都可以在日书中找到踪迹,日书作为整体的意义何在呢? 简帛数术发现虽多,但真正具备独立研究价值的并不多,以睡虎地秦简《日书》为代表的日书群算一个,马王堆帛书数术群组可算一个,就研究历史的长久来看,子弹库帛书也许可算一个,三者之中年代最晚也不过西汉文帝时。《汉志》源自刘向、刘歆父子的《别录》和《七略》,著录书籍的年代在西汉晚期,时间上差了一个半世纪。《汉志》著录的是汉宫廷皇家藏书,简帛数术多在民间流传,二者是否具有可比性也是一个问题。总之,简帛数术研究发展到今天,已经迫切需要打破《汉志》的束缚,直探简帛数术的本源,构建早期数术的新体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