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识精英的抗战胜利规划:废天皇 收回领土(2)
二、关于战后处置日本问题的原则认识
日军对中国教育机关非理性的破坏与毁灭,只是侵略行径一个部分,它理应种下复仇的种子,但许多有识之士,却能以冷静的态度对待战后处置日本问题。西南联大政治学教授钱端升在战争进行一年多的1938年10月,发表过一篇关于外交问题的文章。他认为日本是一个“地势及土地都有资格成为比较兴荣、比较稳定的国家”,只是“因缺乏远大的外交政策,以致盛衰无常”。明治维新以后,日本也缺乏持久的外交政策,“今日联甲,明日联乙,今日南进,明日北进,今日拥国联,明日反国联,其唯一不变的就是向亚洲大陆侵略”。如何对待这样一个国家呢,钱端升从维护国际安全角度出发,认为必须进行三项工作,即:“一,摧破日本的武力;二,待日本人民以宽大;三,助长国联的权威,使国联成为强有力的制裁机关。日本如长为强而横,或虽弱而蓄心报复的国家,则我们的安全及和平便会长受威胁。”〔11〕钱端升在这里所说的三项工作,已初步涉及到战后处置日本的原则问题。
其实,抗战爆发不久,中国政府有关机构便布置了对战争损失的调查与统计,其中部分工作,教育部委托给西南联合大学的数位历史学家。这项工作本身,体现了中国自卫斗争必然获胜的信心,同时也带有为战后清算日本罪行提前进行准备的实际意义。不过,战争初期,日本军事攻势咄咄逼人,国际上虽多有道义同情,绥靖政策仍占据主流,故抗战何时成功并不明朗,处置日本问题自然难以提上日程。因此,中国对这个问题的关注,是在日本袭击珍珠港后才开始出现的。 综观整个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对战后处置日本问题的讨论,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初。当时,中国舆论普遍认为日本资源缺乏,军力不足,支撑亚洲战场已疲惫不堪,竟又开辟第二战场,这种把矛头指向经济实力强大的美国的不自量力行为,无疑是火中取栗,加速灭亡。战后如何处置日本的问题,在这一形势下应运而生。如西南联大政治系教授王信中说,“日本一向以东方的德意志自居,处处模仿德国,如在战后不予合理的制裁以防患于未来”,“以日本民族性的勇狠好斗及偏激狭隘,二三十年后必将卷土重来”。为此,他强调战后“必须消灭其武力,为着保障太平洋上的安全,必须消灭其海空军及制造舰艇飞机的设备,为着去除大陆上的威胁,必须由中国来限制其陆空军的力量,接收其制造军火的设备”。同时,为了防范日本黷武主义复活,王信中还指出要对日本“战后政治经济的发展”,“予以合理化的指导”〔12〕,主张改革日本政体,改变日本经济为军事服务的关系。然而,太平洋战火刚刚燃起,战局形势千变万化,遏止日本气焰,反击日军进攻是最紧迫的任务,因此人们考虑的多是保障远东和平的原则,尚未涉及处置日本的具体环节。
第二个阶段,是《开罗宣言》公布之后。1943年11月22日至26日,中美英三国首脑罗斯福、邱吉尔、蒋介石,在埃及首都开罗举行会议,讨论和制定联合对日作战、解决远东问题的计划。会中,对于远东战后的安排,三方达成了一致意见,这就是人所共知的剥夺日本自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以来在太平洋地区夺取或占领的所有岛屿,并将日本侵占的中国东北地区、台湾、澎湖列岛等领土归还中国等。会议签署的《中美英三国开罗宣言》,后经斯大林同意,于1943年12月1日对外公布。《开罗宣言》在苦撑待变的中国引起的反响可想而知,人们无不为反法西斯同盟国团结合作、彻底打败日本的决心而振奋鼓舞,于是战后处置日本的问题,再次进入人们的视野。《开罗宣言》在对日本问题上,只是涉及到领土问题,但中国舆论的思考范围,则比宣言内容更为扩大,其中包括经济赔偿等。
第三个阶段,开始于1944年底,持续到战争胜利之后。这个时期对战后处置日本的讨论,与太平洋学会的召开有很大关系。太平洋学会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由环太平洋各国民间团体组成的一个旨在维护亚太地区和平秩序的非政府组织,参加者除了太平洋问题专家,还有若干外交家、政治家。由于日本对中国东北的侵略,1929年10月第三次会议(即京都会议),和1931年10月第四次会议(即上海会议),东北问题均是会议的重点之一,“田中奏折”便是在第三次会议上首次披露。太平洋学会第九次会议,决定1945年1月5日在美国弗吉尼亚温泉召开,而拟具的六项议题中,与日本直接相关者就有三项,且率先将要讨论的就是战后日本的地位问题。为了出席这次会议,不仅中国代表做了许多准备,社会各界也展开了热烈讨论。会议期间,在日本问题上,主要围绕两个中心,对于战后如何解除日本武装,大家意见基本一致,但在如何阻止日本未来之整军问题上,出现了一些分歧。这一信息反馈到国内,又推动了相关问题的进一步讨论。一时,包括宏观的和可操作性的各种意见频频见诸报刊,出现了从专家学者到平民百姓人人关心日本问题的现象。
上述三个阶段,虽然背景不同,面对的问题各异,但所主张者,大体如云南《民国日报》在一篇社论中归纳的三种意见。第一种意见是从宽善待。这种意见是以性善主义为出发点,“认为日本人并非特别好战,他们只是受了数野心家的诱惑,因而成为这次世界大战的祸首。只要把日本战败,让国内的自由主义者来组织新的民主政府,则不须再采取其他措施了。”第二种意见是从严惩治。这种意见与第一种恰好相反,“认为日本民族不可救药,必须尽量惩罚,使日本永无翻身的机会,使日本不能再成为扰乱世界和平的祸根”。具体办法,首先“把日本的工业全部破坏”,其次“对日本树立起隔离的壁垒,使日本回复一八六八年维新以前的状态,任它自生自灭。”第三种意见为区别对待、着眼长远。这种意见实际上是前两种意见的折衷,它认为从宽善待是空想主义,从严惩治则是报复主义,都不恰当,主张战后同盟国既不能对日本过于放任,也不能过于严苛。他们主张一切办法都要从“保障日本民族与其他民族永久和平相处”为目的,鉴于日本实行黩武主义和侵略主义已数十年之久,这种观念在日本政治、教育、文化中有极深固的势力,如果不能设法“完全及永久消除日本的黩武之癌”,而放任战后的日本去自由选择它所要走的路,则不出三十年,日本必再度燃起战争之火。但是,以感情用事去压制日本,欲使其永无翻身机会,也只会造成“日本与同盟国间结下百年不解的仇恨,只会逼使日本再度铤而走险,这更使世界无法走上永久和平的大道”。
(责任编辑:admin) |
织梦二维码生成器
------分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