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史研究:历史学的使命(笔谈)(之一)(4)
第三,如何加强研究中日关系的深层问题? 当今的日本,是中国的友好邻邦,中日两国应当世代友好下去,这是毫无疑义的。问题在于,有相当多的日本国民没有正确认识那场侵略战争,更何况那些政界人士了。 日本民族是一个不认输的民族,他就是心里知道错了,嘴上也不肯承认,更何况有一大部分日本人根本就不认为战争中日本对别国犯下了罪行。日本政府从来没有在正式文件上就日本过去侵略中国进行道歉。参加过侵略战争在日本并不是羞耻,反而是荣耀的事;战争中死去的官兵被供奉在靖国神社,被当成为国捐躯的“英灵”永远受到国民的尊重;活着的官兵,除了领取退休金外,还领取政府特殊津贴,可谓“劳苦功高”。日本右翼人士编写的某些历史教科书,把侵略中国写成“进入”,把“南京大屠杀”改成“南京事件”,有的甚至连“南京事件”字样和“慰安妇”史实也被删除;有的则把“大东亚共荣圈”的侵略性质说成是“造福”亚太地区,“解放”亚太人民,把九一八事变、卢沟桥事变,说成是中国人的责任;有的则鼓吹“东京审判”合法性有待定论,否认中国自古以来对台湾拥有主权,赞颂日本对台湾的殖民统治等等。日本政要包括首相在内,一再参拜供奉侵华战犯灵位的靖国神社,蓄意伤害中国和亚太各国人民的感情。1993年日本前首相细川护熙承认日本在二次大战中的扩张行径是侵略战争,立即遭到暴徒袭击;有人叫嚣:日本只有向外扩张,这个民族才有前途!事实证明,日本国内还活跃着十分强劲的法西斯意识。有学者指出:日本一旦由经济大国走向政治大国,就可能转变为军事大国,成为战争策源地。这不是没有道理的。日本逃避历史,不肯承认战争罪恶,而遭受其侵略的国家如果对此一味加以容忍,那么,悲剧就不无重演的危险。 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强烈谴责日本政要和右翼人士为侵略战争辩护的言行,无疑是道顺理全,不容置辩。中国历史学家更应从学理上深入考察上述翻案行径的历史根源和社会基础;揭露其以天皇为中心的家族国家观、亚洲支配观、对他国优越感和日本中心史观;揭露其隐瞒加害他国事实,矫饰“受害者”意识,宣扬“自存自卫”的侵略有理论,歌颂日本国民充当侵略工具的“献身精神”等等。 2000年春、2001年冬,笔者先后在美国旧金山、纽约参加中日关系学术研讨会,得以聆听郭俊鉌先生宣读论文并拜读他所翻译的《日本军国主义的社会基础》一书,内中有云:“日本早已有了由武力决定一切的传统,再加上他们在欧洲所看到的情形,凡是强国,无一非凭武力侵略落后国家的军事强国。依仗武力,既合于日本的传统,又合于武力侵略的潮流,军国主义乃成为顺理成章,势所必至之政策。”(注:参见(美)R.J.Smethurst著,郭俊鉌译:《日本军国主义的社会基础》,台北金禾出版社1994年版,“出版者的话”第2页。)日本陆军之所以主导日本国家命运,是它在农村造就了服从的信徒,利用数千个村落作为陆军在农村的“细胞”。创立于1910年的“帝国在乡军人会”,到1936年建有14000个分会,并拥有300万20-40岁的志愿会员。它所附属的“大日本青年团”、“青年训练所”、“大日本国防妇人会”等团体,为陆军组织增加了900-1000万人。陆军的国家观念和军人使命,成为农村价值体系的重要层次。村民对陆军忠诚,也就是对村落忠诚。村民认同国家和军役责任以及武士精神;熔村落、家庭、战士和以天皇为中心的国家价值观于一炉,养成接受权威、服从长官、尊崇天皇,直至排外,进而侵略他国的“民族德行”。“军国主义的社会基础在那里滋养,它的发展并未遭遇政策突变。”(注:参见(美)R.J.Smethurst著,郭俊鉌译:《日本军国主义的社会基础》,台北金禾出版社1994年版,“序”第9页。)这个“社会基础”,今天是否变动,如何变动?抑或形式有变而骨子里依旧?应是中国学者继续研究并给予回答的问题。 《日本军国主义的社会基础》是金禾出版社于上世纪90年代推出的《国际视野丛书》之一。另一本美国学者T.Clery所著《近代日本的大陆政策》(黄骧译)的书中指出:日本在西方列强侵逼之下,基于日本民族自救的觉悟及传统上对亚洲大陆海盗式的劫掠,发展而成其国防思想。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这一思想因吸纳德国总体战思想及经验而成熟,因而更发展成为“八纮一宇”无止境的扩张政策,乃至终于不可避免地走上“世界最终战论”,疯狂侵略他国,招致灭顶之灾。陈丰祥著《日本人的兵法》一书则认为,日本历史上持续不断的内战与对外侵略战争,经历八百年来的军人统治之后,军事生活已融入文化,成为日本的民族性。对于日本人,战争即是生活,生活即是战争。可以说,日本人无时无刻不在作战,不管他是军人、官吏、商人、工人或其他任何人员,一概都是如此,都在运用他们的战略思想和作战手段。儒、佛、道思想,三十六计,孙子兵法,都为日本所采撷,融入他们的战争文化。 上述各书作者观察问题的角度,各具慧眼,可供参考,可以讨论。大陆学者在这方面做了哪些工作,研究的现状与水平如何?笔者孤陋寡闻,不知底里,不敢妄加评论。只是希望有识之士在这些方面努力开拓,作出成效。是为至盼。 2005年6月29日写于北京亮马河畔水南斋灯下 作者简介:陈铁健,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北京10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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