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社会变迁”笔谈(之二)(4)
二明治初期的西方研究 江户时代的汉学(学习中国古典的学问)是学术的主流,由于对基督教的禁止,西方的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未能在日本传播。日本人对西方学问的兴趣,是从18世纪中叶以后,通过西方医学、博物学[日本的博物学,在我国通常称为自然科学史(natural history)。即对自然界的动植物、矿物的种类、性质、分布作出记载并进行分类整理的学问。——译者注]而逐渐扩大的。由于当时日本在欧洲仅与荷兰保持有外交关系,所以对西方医学等的了解都是通过荷兰的书籍学习的,并称之为“兰学”。待到美国舰队来航,出于对近代西方的畏惧与兴趣,学习的对象又从自然科学扩展到了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于是明治以后在兰学的基础上近代学术发展了起来。 明治政府为了促进日本的近代化,曾积极推进西方书籍的翻译。同时,在民间也开始出版发行译著。在这些译著中,有法国史学家、政治家基佐(F.Guizot)的"Histoire de la Civilisation en Europe",这部书后来对史学的发展起到了很大作用。此书在1874年由荒木卓尔、白井政夫将其一部分翻译为《泰西开化史》,翌年又由室田充美翻译为《西洋开化史》。不过,影响更广泛的还属英国学者亨利(C.S.Henry)的英译本"History of Civilization in Europe",永峰秀树将其译为《欧罗巴文明史》(《日本近代思想体系13·历史认识》,宫地正人《明治前半期の历史意识10·欧罗巴文明史》题解。参见同书田中彰、宫地正人的解说),此书在1874年至1887年之间于东京出版。 基佐在他的书中举出了构成西欧文明的各种要素,诸如神政、君主政(王权政、君主独权)、贵族政(侯政、侯权)、民主政(民权政、民权)等。他认为在这些要素的相互对立中,自由的概念也得以成长;他正是由此立场出发,描述了欧洲从罗马帝国的崩溃到法国大革命的历史。[基佐的著作,日本现存有1948年安士正夫由法语原著翻译的《ヨ一ロッパ文明史》,《世界古典文库》,日本评论社刊,1987年みすず书房再刊。关于永峰译著,虽有学者指出其中存在着误译(矢岛翠《日本近代思想体系15·翻訳の思想》第1部《永峰訳〈欧罗巴文明史〉注释》),但是由于本稿所论为明治史学史,所以这里一概沿用永峰对基佐著作的理解] 永峰在译著中使用了“王权政体”、“封建政体”、“共和政体”、“自由政体”等词汇。依鄙人之见,他在1875年1月出版的译著中对“封建政体”一词的使用,应当是最早在日本将英语的"Feudal system"一词译为“封建”的用例。永峰在将"Feudal"译为“封建”时,曾做过以下注解,他说: 兹所称封建政体,其原文乃称为"Feudal system",然其与封建政体之本意未合。当时,欧洲并无帝王在上,仅以豪强者胁从寡少人民等,动辄各恣一方,称雄割据,充塞各国而已。其形态虽似周朝封建末之春秋战国,然又不尽相同。假如使春秋战国之世,上无周室,诸侯弱小,且又无知,未懂合纵连衡之事,与世无交往,终日不离其巢窟的话,则该时代与兹所言者形态恰似,权且命名而已。其真相详见本编。 永峰所设想的西方“封建”,并非中国西周时代的“封建”,而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分立诸侯,且诸侯不行“合纵连衡”而出现的各个独自割据状况。不过,此所言“合纵连衡”也许指的不是纵横家。即永峰在第1卷将aristocratic republic译为“诸侯合纵”那样,是指诸侯连年割据,无法联合形成合议国家的状况。 永峰所译《欧罗巴文明史》第4卷(第四讲)的标题为《封建政体》。这一封建政体开始于罗马帝国崩溃之后、日耳曼人进入西欧的混乱时代。罗马崩溃以后,在都市以外“周游”各地的人民,在“依天险”筑城的“蛮民酋长”之下成为“农夫”、“奴仆”,于农村开始了定居生活,于是产生了“封建政体”。“酋长”在激烈的战争中为了维持地位,就不得不凭借“自己身上”的力量赢得周围人的“尊崇”,由此他们成为“领主”。由于可信赖者只有“妻子”、“亲族”(妻子地位得以提高),所以“世袭之风”亦由此显著。相反,“属徒”(家臣)也并不与领主同居,“耕夫”、“奴仆”有如“犬马”,领主视其为“家产”,持有“生杀与夺”、“买卖之权”。其结果,“野夫村妇皆仇视封建政体,至今言及其残余剩存者时仍然竭尽讥讽之词”。 然而,封建政体是为了进入“再建秩序(王政政体)而与国民合作”的绝对王政所不能回避的一个历史阶段。于是一种与封建政体所产生之“抗拒权”,亦即国家相对,自下而上的自我主张诞生了。这种自我主张在封建政体中仅仅是一种“私抗拒”,但后来却变为一种“公抗拒”(公权)的机制,不妨称之为由“诸侯合纵(aristocratic republic)”产生出的议会制度的种子。永峰将"Feudal system"翻译为“封建”时所做注释大致包括了以上这些内容。 按《欧罗巴文明史》的记述,“封建政体”后来一度遭到那些“获得自由的市邑反抗各地领主”的事件,由此形成的“自由市邑”在十字军时期增强了势力。而另一方面,王权政体也变化成了“具有保护国家治安之无比强大的政体”。王权“成为国安、公义、公利三事业的受委托者”,成为“得到(人民)爱戴,集合人民势力于自身的势力”。于是,王权与民权联合,排除了封建领主,成立了“王权政体”。从此“政府与人民二者归一”的欧洲,在饱尝各种经历之后,出现了“专制与自由”二者的对立。这种对立最终又成为酿成法国大革命的根源。 在日本运用基佐的以上观点提倡文明论的人物中有一位是福泽谕吉。福泽在其1875年8月出版之《文明论之概略》第四卷第八章《西洋文明由来》的开篇写道:“这里引用法兰西学士基佐所著《文明史》及其他著作,且仅叙述其百分之一的大意而已。”他介绍基佐观点曰:“野蛮暗黑的时代总算结束,颠沛流离的人民得以定居,于是出现封建割据之势……这个时代被称巍≌ヒュ一ダル·システム'Feudal system'之世。”这里他从英语的"Feudal system"得出封建一词。福泽很可能直接读过亨利(C.S.Henry)的英译本。不过,从他书中“上面所述的详细部分,参见已问世的《文明史》译本”的文词来看,很可能他早已经注意到1885年1月发行之永峰的译著中所意识到的“封建”一词的翻译问题。继而他写道:“这个时代(王政成立期)集权于王室的现象,不仅限于法兰西,英国、日耳曼、西班牙诸国无不如此。国君为此付出的努力自不待言,人民也假王室权力铲除贵族仇敌。上下(王和人民)意气相投,形成打倒中间(封建贵族)之势,全国政令逐渐归于一途,不久便形成了政府体制。”总之,他认为是国王与人民同心协力打倒了封建贵族,建立了新型王政。(《日本開化小史》第十三章《德川氏治世の间勤王の気せ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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