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著《史记》,其“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以达“通古今之变”的著书宗旨,显然是对孔子“疏通知远”的思想的继承。其断限,上起黄帝,下迄汉武帝,贯通三千年,可谓上通;其体例由五方面构成,增强了叙史的广度,可谓旁通。所以,后世研究会通思想的史家总是将二人相提并论,“修书之本,不可不据仲尼、司马迁会通之法”(郑樵《夹漈遗稿·上宰相书》),便是一种代表说法。 继孔子、司马迁后,我国史著中的会通之作各具特色。刘知几之《史通》侧重研究史书著述的古今之变;杜佑的《通典》总结了典章制度的历史沿革;郑樵的《通志》与马端临的《文献通考》做了历史文献方面的汇辑工作;章学诚的《文史通义》对古来学术文化作了通盘研究;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更成为“关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的通贯古今的政治教科书。他们不论取何形式,全都贯穿了疏通知远的历史借鉴思想,形成了我国史学的通史家风,此风实由孔子首开。 6.如果不抱偏见,正视上述事实,那就不能否认孔子在我国史学史上留下过积极影响,因而具有一定的地位。然而孔子毕竟生活在2000多年以前,其时代、阶级都给他的史学著作和史学思想打下了深刻的烙印,孔子在我国史学史上留下的消极影响同样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首先,开了用主观成见任意褒贬历史人物的先例。孟子说:《春秋》“其事则齐桓、晋文”,“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孟子·滕文公下》)。说明孔子是利用批评历史人物来抨击当代人物。因为着眼点在于使活着的“乱臣贼子”感到恐惧,而划定“乱臣贼子”的尺度,又只是孔子本人所定的纲常名教准则,这就必然造成改铸古人面目来代替“乱臣贼子”画像的情形,也必然造成用主观成见去改铸古人面目的问题。但是,这样以今律古,其结果也必然是古人与今人都受到了歪曲。自从孔子开了这个先例,在我国封建社会里,借古非今和以古颂今的风气都很盛行,对历史研究的危害很大。 其次,做了按主观需要宰割剪裁历史事实的样板。孔子把《春秋》当做“道名分”的工具,就势必使他的历史研究从概念出发,而不从客观存在的历史事实出发。因此,他的治史方法就是把统治阶级的“名分”观念当作框架,拿来去套历史事实,凡不合这个框架的,便割裂、剪裁、拼凑,即所谓“笔则笔,削则削”。如此处理,就很难使读史者看到历史的真相,只能误把史观当史实。由于孔子编定的著作在封建时代都被尊为“经”,所以他那一套唯心主义的历史观和方法论,对后世的史学便成了不容变更的样板。其危害之大,也是十分分明的。 再次,当了据统治阶级利益禁锢史学家头脑的始作俑者。孔子用修《春秋》、编《尚书》的实际活动,提倡在历史研究中必须“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既束缚了他自己,使《春秋》不能据史直书,《尚书》不能照实直录,又捆住了后来许多史学家的手脚,使他们修史唯恐触忌犯讳,因而大量采用曲笔,对封建统治者的罪恶,不是隐晦其词,便是索性瞒掉。其对后世的危害,首先是隐瞒历史的真实性,造成史实的淆乱;其次是助长了特权思想,使统治者欺世盗名而肆无忌惮;第三是为史家运用曲笔提供借口,使史德沦丧;第四是统治者根据《春秋》笔法,给修史者规定了无数清规戒律,对史学的控制日益加深,使史学日益成为政治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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