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的学校(包括各级官学和书院)在书籍出版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元朝的地方学校,一般都有学田和房产,可以收取地租和房租维持学校的各项开支。有的地方学校田产众多,除了日常开支外还有羸余,便可用来刻书。元朝地方政制,分行省、路、府、州、县,行省不设学校,路、府、州、县均有儒学。一般来说,路学规模较大,府、州、县学规模有限,有力量刻书的,主要是路学。近代著名藏书家叶德辉曾罗列见于明、清两代著录的元代学校刊本共五十种左右,绝大多数为路学刊本,个别为州学、府学刊本,亦有以路学为主,联合州学、县学共同刊行者。从地区分布而言,刊行这五十种左右书籍的儒学主要分布在长江以南,有浙西(嘉兴路学、杭州路学、平江路学、无锡州学)、浙东(绍兴路学、庆元路学、婺州路学)、江东(宁国路学、饶州路学、集庆路学)、江西(赣州路学、瑞州路学、信州路学、临江路学、龙兴路学、抚州路学)、福建(漳州路学、福州路学)等地区,位于江北的只有扬州路学和中兴路学[15]。扬州路治即今江苏扬州,中兴路治即今湖北江陵,两地都邻近长江,亦是富庶之地。这五十种左右书籍,从时间来区分,刊行于世祖到武宗时期的有十余种,刊行于仁宗至顺帝时期的有三十余种,特别是顺帝时期,近二十种。也就是说,元代地方儒学的书籍出版,就地区而言以江南路学为主,就时间而言以仁宗至顺帝时期为主。这五十种左右书籍的情况,应该说是有代表性的。地方儒学刻书可以成宗大德年间“九路刻十史”为代表。此事始于大德九年(1305年),参与者为宁国路学、徽州路学、饶州路学、集庆路学、太平路学、池州路学、信州路学、广德路学和铅山州学,实为八路学、一州学,原计划刻十七史,但只完成十史。后来集庆路学藏有各种史书的版片,很可能便是此次“九路刻十史”的产物[16]。 书院是学者讲学之所,始创于唐朝,宋朝趋于兴盛,进入元朝以后得到进一步发展。和地方儒学一样,书院也有学田,用来维持日常的开支,富裕的书院有余力可以刻书。书院刻书的情况与地方儒学大体相同,亦以江南各地书院为主,以仁宗至顺帝时期居多。书院刻书以杭州西湖书院最有名。有时书院与地方儒学合作刻书,如《至正金陵新志》便是由集庆(元文宗时改金陵为集庆,即今江苏南京)路学与溧阳州学、溧水州学、明道书院共同刊行的。溧阳、溧水均属集庆路,明道书院在集庆。 地方儒学和书院刊刻的书籍,以经、史居多,前代或当代名人的诗文集亦占相当比重,此外有医书、字书、类书等。儒学和书院刊行的书籍,一般来说,不以牟利为目的,质量较好。清初学者顾炎武说:“闻之宋元刻书,皆在书院。山长主之,通儒订之,学者则互相易而传布之,故书院之刻书有三善焉:山长无事而勖于校雠,一也。不惜费而工精,二也。板不贮官而易印行,三也。”[17]书院刻书的优点,儒学也是具备的。书院和儒学刊行的书籍,很多是中央机构或地方监察部门下达的任务。中央机构如,史学家苏天爵的名著《国朝文类》,经翰林国史院官员建议,由中书省“移咨江南行省,于钱粮众多学校内委官提调,刊勒流布”。后来由西湖书院刻版印行”[18]。地方监察机构即各道廉访司。上述“九路刻十史”便是江东建康道肃政廉访司副使伯都发起,廉访司“遍牒九路”,由九路(实为八路一州)儒学协力完成的[19],九路(八路一州)都是江东建康道行使监察权力的地区。又如,至正五年(1345年)江西湖东道肃政廉访司根据廉访使沙剌班的建议,行文抚州路儒学,刊印虞集的文集《道园类稿》[20]。后至元五年(1339年)江北淮东道廉访司根据廉访使苏天爵的建议,上报御史台,要求刊印马祖常的文集。经御史台批复后,“发下本路(扬州路——引者)儒学,依上刊板,传布施行。”此前扬州路儒学还曾根据监察部门的要求刊行王结的文集[21]。由廉访司发起印书的例子还有不少。前已有人指出,中央机构和地方监察机构下达印书任务,“事不一例,然多在江浙间。”[22]这是因为江浙一带儒学、书院经费比较充足的缘故。此外也有地方行政机构下令学校印书的情况,但为数不多。明代有人说:“元人刻书,必经中书省看过,下所司,乃许刻印。”[23]博学如钱大昕亦说:“诸路儒生著述,辄由本路官呈进,下翰林看详,可传者命各行省檄所在儒学及书院以系官钱刊行。”[24]这种说法流行颇广,迄今仍有人相信,甚至以此断言元朝各级政府对书籍出版实行严格的管理,并进而推论在这方面元代比其他朝代表现更为突出。这显然是上面一些例子造成的以偏代全的误会,事实上由政府指令出版的书籍为数有限,书院、儒学刊行的书籍,还有很多是自己决定的,与中央机构或地方监察机构无关,并不存在普遍由各路呈报并经“翰林”审查批准的问题。而且,大量民间出版的书籍,都与政府机构没有关系。总的来说,有元一代,政府对书籍出版是很少过问的,并不存在严格的管理。 元代民间出版事业相当兴旺。当时的民间出版事业可分私宅印书和书肆印书两种,而以书肆为主。叶德辉曾将宋、元两代民间印书事业加以比较,他说:“元时书坊所刻之书,较之宋刻尤伙,盖世愈近则传本多,利愈厚则业者众,理固然也。”[25]以地区而言,元代民间出版业最发达的地区是福建的建宁路(路治今福建建瓯市),特别是建宁路下辖的建阳县(今福建建阳市),在中国出版史上享有盛名的麻沙和书坊(注:麻沙、书坊(崇化)两地相距十里,人们习惯将两地刻本统称为“麻沙”本。)(即崇化)就在这里[26](p.118)。建宁古称建安,早在南宋时期,建安就“号为图书之府”[27],元代,建阳书坊名称可考者近四十家,其中著名的有余氏勤有堂、刘氏翠岩精舍、刘氏日新堂、虞氏务本堂、郑氏宗文堂等。“夫宋刻书之盛,首推闽中,而闽中尤以建安为最,建安尤以余氏为最”[28]。这种情况,继续到元代,余氏勤有堂仍是当地出版业的龙头。建阳之外,杭州、大都、平阳等地,都有相当规模的书坊。此外,其他地区亦有一些印书坊肆。 叶德辉说:“大抵有元一代,坊行所刻,无经史大部及诸子善本,惟医书及帖括经义浅陋之书传刻最多。”[29]其实,坊肆所刻书籍中,经史子集亦占相当比重,因为在当时经史及诸子中亦有能赢利的畅销书。以余氏勤有堂而论,所出书现存而年代可考者有二十种左右,其中经、史即有十二种,文集两种。上述建阳其他书坊亦都刊刻数量不等的经史类书籍和各种文集[26](pp.185-211)。书坊刊刻的亦有善本,不能一概而论。例如,建阳余氏勤有堂刻印的《集千家注分类杜工部诗》、《国朝名臣事略》(苏天爵著),郑氏宗文堂刻《静修先生文集》(刘因著)等,都是印刷精良、很有价值的好书。当然,书坊刻书,以牟利为目的,必须迎合社会的需要。从现存的元版书籍来看,有四类书是书坊所出而书院、儒学很少过问的,一是医书,二是学校和科举应试用书,三是日用类书,四是通俗文艺作品。医书如余氏勤有堂的《增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建安叶氏广勤堂的《王氏脉经》、燕山(大都)窦氏活济堂的《针灸四书》等。学校和科举应试用书如平水王氏中和轩的《礼部韵略》(这是科举考试时唯一可以带入考场的书)(注:此书当时畅销,还有多种刊本。)、建安虞氏务本堂和余氏勤德堂共同刊行的《类编历举三坊文选》(注:此书刻印于至正辛巳(1341年),所收为元朝前八科科举考试的各类文章,供应试者揣摩之用。国内只有残本。元刻全本存日本嘉业堂文库。此类科举程文当时书坊印行甚多,但流传至今绝少。)等。日用类书有建阳郑氏积诚堂刊印的《事林广记》(后至元本)(注:《事林广记》成书应在南宋末,存世元刻有三种,除了积诚堂刊本外,还有建阳桩庄书院刊本(故宫藏至顺本)和西园精舍刊本(日本内阁文库藏至顺本)。此书原来应是坊刻本,后来建阳有的书院看到有利可图,亦加以翻印。)、《事文类聚翰墨大全》(注:此书一般认为是建阳书坊出品,但未署书坊名。)。通俗文艺作品主要是杂剧和小说等。存世的杂剧刻本或题“大都新刊”、“大都新编”,或题“古杭新刊”,无疑分别刊于大都、杭州两地,都应出于书坊之手,但均不见署名。小说有建安虞氏刊刻的《新刊全相平话》等。书坊出书,无论品种或数量都要多于官府和儒学、书院刊书。当然,书坊所出书籍之中,有相当部分是为抢占市场匆忙制作的,刻版(版面设计、刻工)、印刷、纸张、装帧的质量都比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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