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国社会史研究的历史 从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中国社会史论战算起,中国社会史研究已有七十多年的 历史了。这七十多年的社会史研究,大体可以分作三个阶段:解放前是一个阶段,50年 代初到70年代末是一个阶段,80年代以后是一个阶段。 1926-1928年北伐战争时期,我十六七岁,已稍稍懂事。这是一次革命高潮,在革命 高潮中,处处可以感觉到马克思主义的存在,马克思主义是这次革命高潮的灵魂。当时 ,上海出现很多小书店,争着出版辩证法、唯物论、唯物史观的书。我是这些书的贪婪 的读者。随后在思想界出现三次论争:当代社会性质的讨论;当代农村社会性质的争论 ;中国社会史的论战。对前两个问题的讨论,我兴趣不大,很少接触。对社会史论战, 我兴趣很高,各派的文章我读过很多。当时神州国光出版社把中国社会史论战的文章集 结起来,先后出版了几大厚册,大都自称为马克思主义者,骂别人为非马克思、反马克 思主义者。我认为,20-30年代之交出现的这三次论战,反映的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发 展的一次高潮,是一次影响很大的高潮,是20世纪中国史学史上应该大书特书的。 解放后,学习马克思主义是每个人的政治任务,这是思想改造的大问题。我们的马克 思主义是从苏联进来的,教条主义也跟着进来。在史学界,范老(文澜)的西周封建说正 独步天下,郭老(沫若)的春秋战国之际封建说也有很多人支持。在“百家争鸣,百花齐 放”口号的感召下,我也大胆的写了《关于中国古代社会的几个问题》(注:何兹全: 《关于中国古代社会的几个问题》,《文史哲》1956年8月。),提出“东汉以来,奴隶 制向封建制的过渡和封建社会的成立”。文化大革命后期,郭老的春秋战国之际封建说 代替了范老的西周封建说,成为中国社会史分期的主流。当然,残酷的文化大革命时期 ,是谈不到学术文化的,更没有什么历史、社会史分期问题了。 粉碎“四人帮”后,学术再次解放。1978年,在长春召开了中国社会史分期讨论会。 当时分期说的主流是郭老的春秋战国封建说,但西周封建说又东山再起,魏晋封建说也 卷土重来。我在会上也作了“汉魏之际封建说”的发言(注:何兹全:《汉魏之际封建 说》,《历史研究》1979年第1期。)。 改革开放以来,大气候在变化,西方科学技术涌向中国来,人文社会科学的思想理论 也涌向中国来。中国知识分子,特别是青年学子,一向生活在闭塞圈子里,忽然门窗大 开,看到外部世界,什么都是新鲜的,贪婪地吸收学习。我理解这情况大约和七十多年 前马克思主义进入中国时我们那一代人的境遇一样,看见新东西贪婪地学习。 中国社会史研究复兴了,但方向大有改变。辩证唯物史观少了,不见了,法国年鉴学 派的理论、方法兴起了。社会史研究的内容,已不是社会结构、社会形态,而是衣食住 行、风俗习惯、家庭、宗教等。内容、理论和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社会史研究已是两代 了。 思想理论转化的原因,我认为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随着改革开放,西方人文社会科 学理论也传入中国。新思想、新理论总是有吸引力的。大家争相接受新思想理论;二是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某些共产党员的贪污腐败,伤害了人民群众对共产党的感情 ,也就伤害了对辩证唯物史观的感情;三是教条主义伤害了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史观的 宽容性和发展性,它以它的狭隘、专横代替了辩证唯物史观的宽容和发展。此三者,促 使中国社会史研究离开了辩证唯物史观,离开了社会结构、社会形态的研究。 如果我说的这三种原因不差,就可以看出,这种转化主要是学术外的原因而非学术本 身。我认为辩证唯物史观仍是研究中国社会史、认识社会实际的最先进的方法。辩证唯 物史观并没有落后。这问题且待后面分解。 二、《食货》半月刊的应运而生 《食货》半月刊是1934年12月创刊的,主编陶希圣。《食货》的出现是应“运”而生 的。这个“运”,就是中国社会史论战陷入理论之争,参加争论的人中国书读的不多, 争论半天也争不出个结果。读书、搜集材料成为需要。《食货》应运而生。 我现在回想,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参加中国社会史论战的战士,真正研究中国史 的人很少,大都是些理论家,读了一些马克思主义的书。因此,论战虽然很热烈,但争 来争去多半是些理论问题,很少真正涉及中国历史的实质。可以肯定,很少人读过二十 四史,遇到问题临时查查《文献通考》之类的书就写文章。因此,争来争去,也没有争 出个名堂。“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要解释和解决中国社会史问题,需要读中国 书,掌握中国社会史料。在中国社会史论战热闹之后,自然会产生这样的反思。因此, 《食货》半月刊的出现,是在社会史论战大潮之后,对大潮的反思。可以说,它的出现 ,是顺应当时史学发展形势演变的大潮流的,是应运而生。陶希圣先生抓住了这个机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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