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诗局刊刻《全唐诗》研究(2)
曹寅奉旨后,即积极着手筹备“期于五月初一日天宁寺开局”,将扬州诗局建在天宁寺,并全身心地投入诗局的工作④。天宁寺在扬州城北,为清初扬州八大刹之首,相传晋代为谢安别墅,晋安帝义熙年间就别墅建寺,有尼泊尔名僧在此译《华严经》,历史悠久。康熙三十八年(1699)、四十二年(1703)、四十四年(1705)南巡,康熙帝都曾驾幸天宁寺,足见康熙帝对此寺的重视。而且天宁寺寺宇宏敞,便于大规模开展编校刻印工作。曹寅于康熙四十四年七月初一日奏折:“臣因掣盐往来仪真、扬州之间,董理刻书,随校随写,不敢少怠,谨此奏闻。”[19](P32)八月十五日奏折:“但臣盐务任满,即匍匐谢恩,以伸伏马恋主之诚。所有诗局写刻人工,虽经细心挑选甚多,而一二细碎事务,亦所时有,拟于暂交臣李煦代为管理,俟臣回南,仍归臣身任其事,庶不致有误。”[19](P33-34)表明曹寅在盐差任满进京谢恩的时候,诗局工作才暂交李煦代为管理,一俟谢恩事了,回到南方,仍亲自管理诗局之事,不由现任盐差李煦照管。 编校词臣是陆续到位的。五月一日开局时,仅俞梅一人到局;彭定求等陆续于五月内到任;汪士鋐可能是丁忧居丧的缘故,七月一日仍未到局[19](P32)。 曹寅、彭定求等人即以季振宜《全唐诗》为底本,参考明胡震亨辑《唐音统签》等书,开始制订新编《全唐诗》刊刻凡例。曹寅在康熙四十四年七月初一日和八月十五日的奏折上分别写道:“臣即将全唐诗及统签,按次分与,皆欣欢感激,勤于校对。其中凡例,钦遵前旨,除一、二碎细条目与众翰林商议,另具折请旨外。”[19](P32-33)“臣同翰林臣彭定求等十员,商酌校刊全唐诗凡例,进呈钦定。”[19](P33)《御制全唐诗序》说:“朕兹发内府所有《全唐诗》,命诸词臣合《唐音统签》诸编,参互校勘,蒐补缺遗。”[17](P2)从此中可以看出曹寅是遵旨草拟凡例,以季振宜《全唐诗》与胡震亨《唐音统签》作为基础,应该是康熙帝的旨意。周勋初在详细考察《全唐诗》成书经过后,指出“季振宜的《全唐诗》和胡震亨的《唐音统签》二书都是扬州诗局工作时的主要依据,但在开始分派任务时,则是以季书为底本,御定《全唐诗》中各家诗人集子中的作品编次差不多都照袭季书,因此,季振宜《全唐诗》是更为重要的编写依据。”[3](P195)《四库全书总目》说:“以震亨书为稿本,益以内府所藏《全唐诗集》。”[21](P1725)有些含糊其词地降低了《全唐诗集》的地位,这是因为四库全书馆臣不了解《御定全唐诗》的实际编书情况。周勋初说,因为乾隆时特殊的政治情况,“不便强调季书的重要作用”,四库全书馆臣故意颠倒事实,“玄烨把季振宜的书交给曹寅刻印,提到季书时不提编者姓名,曹寅等人也不提该书具体情况,颇有存心攘人之美的嫌疑”[1](P195-196),则是偏激之词。当时无论是康熙帝还是曹寅,都无意攘夺季振宜编书之名,《御制全唐诗序》及《御定全唐诗·凡例》都有明确文字,《四库全书总目》即据以叙述,可证康熙帝、曹寅并无攘名之嫌。 《全唐诗》刊刻的凡例、规制等细节均需由康熙帝钦定,曹寅在康熙四十四年(1705)七月至十月的奏折中曾多次请示。《御定全唐诗》凡例共23条,在体例上破除了前人编选唐诗时,用初、盛、中、晚四期以划分唐诗的标准。例如第十条写道:“唐人世次前后最为冗杂,向来别无善本,《全唐诗》及《唐音统签》亦多讹谬。应以登第之年为主;其未曾登第,及虽登第而无考者,以人仕之年为主;处士则以其卒岁为主;若更无卒岁可考,则就其赠答唱和之人先后附入。其他或同赋一体,或同应省试,并以类相从,不必仍初、盛、中、晚之旧,割裂年代前后悬殊。”[17](P3)按作者时代先后顺序编排,仍先帝王后妃宗室之作,后百官士人之诗。《全唐诗》所收诸家诗前后次第比较系统连贯,且其校勘颇善。凡例中论述校勘的,如第十七条有关诗集所凭版本问题的论述:“诗集有善本可校者详加校定,如善本难觅,仍照全唐、统签旧本,以俟考证。”[17](P4)精选版本,兼及石刻。“集外逸诗,或见于他书,或传之石刻,应旁加搜采,次第补入,以成全书。”[17](P4)这也就是《四库全书总目》所说的“以震亨书为稿本,益以内府所藏《全唐诗集》。又旁采断碑残碣、稗史杂书之所载,补苴所遗”[21](P1725)。为删除芜杂,补拾遗漏,曹寅“遣人四处访觅,添入校对”[19](P33),这些都保证了校刊的质量。从《凡例》不难看出,曹寅等人并不是简单照搬他人成果,而是在吸取前人精华的前提下,精心创建了《全唐诗》的新体系,因而才赢得了行家康熙帝“凡例甚好”[19](P33)的嘉奖。 适值此时刻书中正流行软字精刻风尚,《全唐诗》自然不能例外,曹寅对此特别重视。要写刻这样大部头的书籍,书写尤须精工,曹寅特上奏康熙帝说:“臣细计书写之人,一样笔迹者甚是难得,仅择其相近者,令其习成一家,再为缮写,因此迟误,一年之间恐不能竣工。”[19](P33)为此,曹寅于七月专门召集文人训练名手缮写和雕刻《全唐诗》,并不惜因此而延误整个项目的进程。《全唐诗》字体参用唐代欧阳询、元代赵孟頫的笔迹,九百卷前后字体几近一致,写得一笔不苟。这是由于曹寅特别重视手写上版“写刻”的结果。因为字体风格独特,所以一举成为清代雕版史上的杰作、康版的典范。 在一切都停当之后,曹寅乃“钦遵校刊”,正式进行《全唐诗》的编校写刻。翰林们勉力校勘,“疲腕勉为舒,昏眸庶复拭。”[26](P6b)汪绎有《和忍斋校书述怀叠韵见示》云:“唐贤千八百,分校百之十。勘雠俨对簿,出入多恐失。”[27](P197-198),可见其认真之状。彭定求也说他:“其在扬也,客舍凄清,庖湢不具。散帙编摩,订疑晰误。虚怀咨访,心手交悴。每当朋曹广坐中退然若不胜衣。……而血疾时作,作亦旋止。与余别时,视君颜色固当无恙,孰知其逝期迅速至此也。”[20](P742)汪绎素有血症,驻局初期“血疾时作,亦旋止”,渐而“病来益颓惰,研匣经时拭”[27](P197-198),病入膏肓。合查嗣瑮《东山将归常熟》[28](P96)和汪绎《次韵答忍斋查浦送别》二诗观之,四十四年(1705)秋汪绎即回籍调养。后或再赴而返,次年五月十二日病故。是时,“遗孤尚在乳抱”⑤。彭定求有诗悼曰:“才名籍甚动簪绅,仙骨姗姗本轶尘。匝岁论交情似旧,魂销一别甫经旬”。“缘何呕血事酸辛,词翰研精便损神。从此骚坛风月地,共应垂泪惜斯人。”[29](P6a)沈三曾在诗局期间,与彭定求“短榻同听萧寺雨,扁舟并采野塘香”[30](P14b-15a),最为亲密。曹寅四十五年七月初一的奏折将其列入“有病或告假者”中,但未提及病情,不久病故。两人可算是为编校《全唐诗》而殉职的了。坚持到参加了四十六年上半年校刊《全唐诗》的结束工作的,现查到的有彭定求[31](P248-251)、汪士鋐[32](P367-369)、查嗣瑮[33](P745)三人。 曹寅康熙四十四年十月二十二日的奏折:“校刊全唐诗,现今镂刻已成者,臣先将唐太宗及高、岑、王、孟肆家刷印,装潢一样贰部进呈。其纸张之厚薄,本头之高下,伏候钦定,俾臣知所遵行。尚有现在装潢数十家,容臣赴京恭谢天恩,赍捧进呈御览。”康熙帝朱批:“知道了。样本都改过发回。”[19](P34)《全唐诗》大规模的刊印工作自此开始,扬州诗局进入刊刻工作的高峰期⑥。校刊翰林们已完全领会了康熙帝的要求,编校中再无疑碍。写手刻工经过前期的培训磨合,俱已熟练,进展神速。今本《全唐诗》900卷计9814页,除去先前所试刻少部分外,平均每月刊刻在1000页以上,在雕版印刷时代这个速度是相当快的。 康熙四十五年(1706)二月二十八日的奏折中,说:“又诗局翰林官等,校修唐诗,今年可以竣事。”⑦到了七月初一奏折:“遵旨校刊全唐诗集,目下刊刻只剩五百余页,大约本月内可以刻完,八月内校对错字毕,即可全本进呈。共计有十二套,除春间所进二套外,又校对得六套,谨装订进呈御览,伏求圣训俯鉴错误,指示臣等,使得刊改归正,以成一代之书。再,众翰林同臣公具一折,敬求御制诗序,阐奖唐贤,昭垂万世,使间气英灵,永传不朽。臣等草形蚁质,亦获挂名其间,已列衔具公本叩求。”康熙帝朱批:“刻的书甚好,等细细看完序文,完时即打发去。”[19](P40-41)至此,《全唐诗》的校刻工作已接近尾声。九月十五日奏折:“今有刻对完全唐诗九十套,进呈御览。其余俱已刻完,月内对完,即行刷印进呈,合并奏闻。”⑧ 《进全唐诗表》说:“于康熙四十五年十月初一日书成,谨装潢成帙,进呈圣览者。”[17](P4)康熙四十六年四月十六日,康熙帝《御制全唐诗序》写成颁发,补刻诗序,冠式书前。《全唐诗》的刊印工作即全部结束。全书分装12函,函10册,是为《全唐诗》初印本,无校阅刊刻官职衔名页。现在谈《全唐诗》版本的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该初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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