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本竹书纪年》周武王、成王纪谱排列问题再分析(4)
不过,在我看来,“初狩方岳”并不表明这是武王即位后首次出巡,“初”字在此是形容“狩方岳”一事,而在此之前的武王十二年“遂狩于管”则是接前文“命监殷”的。“狩于管”是指狩巡管这个城邑,“狩方岳”则指狩四方名山。两者分指不同的事情,并无直接关系。所以在“狩方岳”前有“初”字是很容易理解的。比方说,尽管一个中国人到过了很多中国地方,但后来他第一次去美国,仍然要说他初到美国。 关于“狩方岳”,雷学淇在《竹书纪年义证》中曾有注解(注: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台北艺文印书馆1977年版,第243-244页。)。其论证的根据是《诗·周颂·时迈》之文“时迈,巡守告祭柴望也”,以及郑玄笺的解释。郑玄云: 至方岳之下而封禅者,广解巡守所为之事;言封禅者,亦因巡守为之,非言武王得封禅也。(注: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589页。 雷氏最后又引《墨子·兼爱中》之文为印证:“昔者,武王将事泰山隧。”(注:孙诒让:《墨子间诂》,中华书局1954年版,第73页。孙氏还引阎若璩对《墨子》之文的解说:“玩其文义,乃是武王既定天下后,望祀山川,或初巡狩岱宗祷神之辞,非伐纣时事。”)尽管雷氏的论证不能说就是确定无疑,但是在没有相反证据情况下,夏氏要否定其说是没有根据的。因为他如果企图使其“武王未尝受方岳”说成立,就需要对上引《墨子》和郑玄对《时迈》之笺作出确有根据的反证。 夏氏接下来指出: 如果“初狩方岳”是指王第一次巡守而祭祀四岳,正如注疏家所言,《史记·封禅书》云:“诗云纣在位,文王受命,政不及泰山。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宁而崩。爰周德之洽维成王,成王之封禅则近之矣。”武王死亡之前未能到达泰山举行此种祭祀。到成王即位之后才初次举行这种巡守。(注:《也谈》,第14页。) 尽管武王曾到泰山与否仍是一个问题,但是“狩于方岳”不一定就是指泰山。孔疏云:“其实理兼四岳,般祀四岳是也。”(注: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589页。)这是一种通情达理的解释。所以,“方岳”很可能是一个非专门用词,指的是一方之岳。这样的话,将“初狩方岳”和“诰于沫邦”联系起来,就应该是指靠近沫邦地区的某山了。那么,武王也未尝不可以去也。 《今本竹书纪年》记:“武王十六年,箕子来朝。”夏氏则云:“《尚书·洪范》记这次来朝在武王十三年。《竹书纪年》记载十六年来朝,显然有矛盾。”(注:《也谈》,第14页。)那么怎样解释这一矛盾呢?夏氏并未能作出具体说明,在这里有必要讨论一下。关于箕子作《洪范》事,现在信者大概不多了。不过,无论是否承认《洪范》为箕子所作,箕子作《洪范》的传说是早已存在的了,至少战国时人就信以为真。这也就表明,作《古本竹书纪年》的人是相信这一说法的。虽据《书序》,《洪范》篇作于武王时,但现代学者一般都认为《洪范》篇作于战国,因为历史上早有传说,才会有人整理传说以成篇(注:参看蒋善国《尚书综述》,第228-232页。)。现在我们就从战国人所接受的传说的意义上,来讨论箕子何时作《洪范》的问题。 关于这一问题的史料依据有四:1.《洪范》本身所说的:“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注: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87页。)2.《尚书大传》云:“武王胜殷,继公子禄父,释箕子之囚。箕子不忍周之释,走之朝鲜。武王闻之,因以朝鲜封之。箕子既受周之封,不得无臣礼,故于十三祀来朝。”(注:陈寿祺辑校:《尚书大传》卷二,《清经解续编》卷三五五,第2册,第410页。)3.《史记·周本纪》所载:“武王已克殷,二后年,问箕子殷所以亡。”(注:司马迁:《史记》卷四,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30页。)4.《史记·宋微子世家》所记:“武王既克殷,访问箕子。”得《洪范》后,“武王乃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也。其后箕子朝周,过故殷墟”(注:司马迁:《史记》卷三八,第1619-1620页。)此四说中,《洪范》本身与《尚书大传》及《史记·周本纪》合,而《史记·宋微子世家》与前三者不合。既然按传说本身论事,那么《洪范》本身便是第一手材料,《尚书大传》成书时代又早于《史记》,自然应该取十三祀说。梁玉绳《史记志疑》对这一问题的讨论即此意思。梁氏曰: 《周纪》言克殷后二年访《洪范》,因武王克殷在十一年,而《洪范》称十三祀故耳。与《大传》称武王封箕子朝鲜于十三祀来朝而问《洪范》正合。此谓克殷之后即访《洪范》,既访《洪范》,乃封朝鲜,殊不然。孔《疏》反以《宋世家》为得其实,非也。又有说《洪范》箕子归镐京而作者,亦非。盖《书序》云“武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序》自相顾为说,非当年事。(注:梁玉绳:《史记志疑》第2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950页。) 现在需要说明的是:从以上四条材料来看,箕子与周应该发生过两次关系,而且两次都在武王时,尽管第四条与前三条在细节方面彼此略有出入。可是夏氏却以为,“如果确信《洪范》以及《史记·周本纪》有关箕子的传说,那么箕子十三年朝见武王后就迁徙至今朝鲜”(注:《也谈》,第14页。)他在此显然是把《史记·宋微子世家》所载,混作《洪范》和《史记·周本纪》的内容了。夏氏甚至说: 他怎么能徙至这样远的地方,而且在三年之内又归到歧周?如果说二十年后归而见成王,就比较合理。(注:《也谈》,第14页。) 夏氏以为,箕子既然封于朝鲜,就不能在三年之内再朝周。看来他把朝鲜离周都的距离估计得太远了。且不说当时已经有车,即使徒步,也决不至于三年时间还不够在周与朝鲜之间走一个来回。另外,《尚书·洪范》和《史记·周本纪》均未说明箕子在见过武王后就返回朝鲜,怎么能说据此二书呢?而据上书《史记·宋微子世家》,箕子朝周是在武王在位期间。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说箕子在武王十三年见过武王后,三年后又返回来朝周呢?因为这是有文献证据的。夏氏主张箕子在二十年后回来朝周更为合理。但是箕子乃纣之叔父,想必其年岁不会小于武王。武王是在五十多岁时去世的,所以箕子到成王十六年时是否在世已是问题。何况即使他还活着,恐怕也已不堪长途跋涉来朝周。所以我们在分析这一事件时,必须要考察与此事件同时代发生的有关现象的各种关系,夏氏于此似未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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