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垣的“史源学”与“新史学”
陈垣(1880-1971),广东新会人。著名爱国史学家、教育家,与陈寅恪并称为“史学二陈”。1908年陈垣与友人在广州共同创办光华医学专门学校,成为该校第一届毕业生并留校教授细菌学、解剖学等。光华医学专门学校,即中山大学中山医学院的前身,因此,陈垣是中山大学校友。1913年以后,陈垣定居北京,长期任辅仁大学校长、北京师范大学校长。其主要学术成就在历史学领域。2010年是陈垣诞辰130周年,特撰此文以作纪念。 一、陈垣是“新史学”①的倡导者与实践者 梁启超于1901年发表《中国史叙论》,1902年又发表《新史学》。他指出:“自世界学术日进;故近世史家之本分,与前者史家有异。前者史家不过记载事实;近世史家必说明其事实之关系与其原因结果。前者史家,不过记述人间一二有权力者兴亡隆替之事,虽名为史,实不过一人一家之谱牒;近世史家必探察人间全体之运动进步,即国民全部之经历,及其相互关系。”②梁启超批评中国传统史学“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国家”;“知有个人而不知有群体”;“知有陈迹而不知有今务”;“知有事实而不知有理想”。他大声疾呼:“史界革命不起,则吾国遂不可救。悠悠万事,唯此为大。”③梁启超关于建设“新史学”的主张,在当时学术界起到了振聋发聩的作用。 随后梁启超写成《中国历史研究法》、《中国历史研究法补编》、《清代学术概论》、《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等史学专著,建构了中国新史学理论体系。《中国历史研究法》及《补编》,主要论述史的目的、范围和旧史的改造,历史的因果和动力,史料的搜集与鉴别,史家的修养,专史的做法等五项内容。所以,梁启超是“新史学”的开创者和奠基者。 胡适在“新史学”创建中也起了重大作用。1919年,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出版,在学术界引起巨大反响。《中国哲学史大纲》是中国学者用现代学术方法系统研究中国古代哲学史的第一部著作,被视为中国哲学史学科成立的标志。他在导言中提出研究哲学史的目的是“明变”、“求因”和“评判”。并提出整理史料之方法有三端:校勘、训诂、贯通。他认为哲学史研究的方法,“第一步须搜集史料。第二步须审定史料的真假。第三步须把一切不可信的史料全行除去不用。第四步须把可靠的史料仔细整理一番:先把本子校勘完好,次把字句解释明白,最后又把各家的书贯串领会,使一家一家的学说,都成有条理有统系的哲学。做到这个地位,方才做到‘述学’两个字”④。 1919年11月胡适在《新青年》上发表《新思潮的意义》一文,首次提出“整理国故”问题。同月《北京大学月刊》开始连载胡适的《清代汉学家的科学方法》(后收入《胡适文存》时,改为《清代学者的治学方法》)长文,指出清代学者的治学方法含有“科学精神”,并以清人在音韵、训诂、校勘学上的研究为例来说明这一论点。为响应胡适“整理国故”的号召,1922年1月北京大学成立“国学门”。1923年创立《国学季刊》,在创刊号上发表由胡适执笔的《发刊宣言》,这是一篇被视为现代学术史上极重要的文章,林语堂说:“我们可以说是开新学界的一个新纪元。”⑤此文的内容规定了“整理国故”的方向。 《发刊宣言》对清人治学的成就加以肯定,称清代为“古学昌明”时期,并将其成绩归纳为三个方面:一是整理古书,包括对古书的校勘、训诂及考订其真伪;二是发现古书,并加以刊刻;三是发现古物。同时,指出清代古学研究,也存在三层缺点:一是研究的范围太狭窄,主要是对几部儒家的经书下工夫,且又立有门户界限;二是太注重功力而忽略了理解,故只有经师而无思想家,以致在社会上几乎全不发生影响;三是缺乏参考比较的材料,故始终脱不了一个“陋”字。 针对清代学者治学的缺欠,《发刊宣言》指出:第一,“整理国故”要“扩大研究的范围”,必须用历史的眼光,来整理中国一切的文化历史,打破各种门户之见,还古人以本来面目。“过去种种,上自学术之大,下至一个字,一只山歌之细,都是历史,都属于国学研究的范围。”第二,应该对国故从事“系统的整理”。系统的整理分三种:(1)“索引式的整理”;(2)“结账式的整理”;(3)“专史式的整理”。第三,研究国学应当要“博采参考比较的材料”,西洋学者在制度史、语言文字学方面的研究,对中国学者有参考价值,因此,要打破关闭的态度,用比较研究的方法来从事国学研究。最后,《发刊宣言》用三句话来归结国学研究方向:“用历史的眼光来扩大国学研究的范围”;“用系统的整理来部勒国学研究的材料”;“用比较的研究来帮助国学的材料的整理与解释”⑥。这份宣言虽然由胡适执笔,但它是一份代表了北大国学门全体人共同意见的学术宣言。 陈垣是北大国学门委员会的委员和导师,担任明清史料整理会主席和考古学常务干事,是国学门的骨干力量。陈垣是研究史学的,在史学领域积极响应《发刊宣言》所规定的研究宗旨、研究方法和发展方向,并在自己的研究实践中,取得重大成果。有学者认为,从北大《国学季刊》创刊算起,是“中国新史学的基础”⑦。我们考察一下陈垣的史学研究成果,就可以看出陈垣在构建“新史学”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 “新史学”新在哪里?就新在《国学季刊·发刊宣言》所说:“用历史的眼光来扩大国学研究的范围。”陈寅恪在为陈垣著《敦煌劫余录》作序时有一段话可以作为区分新旧学术的界标:“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取用此材料,以研求问题,则为此时代学术之新潮流。治学之士,得预于此潮流者,谓之预流(借用佛教初果之名)。其未得预者,谓之未入流。此古今学术之通义。”⑧陈垣的研究成果,大多是致力于网罗新材料,研究新问题。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发现了震惊世界的四大新材料,就是殷商甲骨文、汉晋简牍、敦煌文书、明清内阁大库档案。由于陈垣的研究领域主要是在隋唐以后,所以对甲骨文和汉晋简牍的材料,未见发表过研究成果。但是他对敦煌文书、明清内阁大库档案的整理与研究,倾注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取得了重要的成绩,前者的标志性成果是名著《敦煌劫余录》,后者的标志性成果,是由陈垣与陈寅恪、傅斯年等总其事,编选了《明清史料》多集。陈垣还利用这些档案材料,撰写了一批考证分析论文,“堪称在史学研究中最早卓有成效地利用明清档案的第一人”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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