鄚氏河仙政权(“港口国”)与18世纪中南半岛局势(5)
所谓前车之鉴,是指明永乐四年,成祖派兵南征安南,以其地为交趾布政司,郡县其地;其后安南屡叛,明朝派兵征讨,皆败没,宣德二年,宣宗采取杨荣之议,复弃之。此事越南文献也有论及。《大南寔录》记载: 丁亥,明命八年(道光七年)三月,帝尝览黎史,谓潘辉是……又论西贼事曰:事定之后,方见天意。菩提之战,伪惠一鼓歼清数万之众,而清帝方厌兵,乃以明事为戒,不复再举[24]9。 18世纪中叶,暹罗统治集团忙于内部争斗,国防松弛,导致缅甸的入侵与阿瑜陀耶王朝覆灭。1760年一月,缅甸雍籍牙王朝借口暹罗境内的孟人经常从土瓦边境侵犯缅甸而发动对暹罗的战争,缅军共6万人,分两路进攻,很快包围阿瑜陀耶首都,五月,缅王因健康等原因撤回。1764年,新缅王孟驳组织了一支拥有20000名士兵,100头大象的步兵联队和1000匹战马的10个骑兵营,向暹罗发动攻击,1766年初,缅军逼近阿瑜陀耶城,并形成包围之势。1767年4月7日,缅军攻陷被围困达14个月的阿瑜陀耶城,烧杀抢掠,繁华的暹罗京城毁坏殆尽,暹王波隆摩罗阁三世逃逸饿死,掳走原国王武通贲与王子昭督多;第三王子昭侈腔潜逃高棉,第二子昭翠(即诏萃)逃到河仙,阿瑜陀耶王朝覆灭。 自明朝以来,暹罗与安南、缅甸、真腊等国纳入中华帝国的朝贡体系之中,暹罗是最恭顺的东南亚国家⑤。明初确立“守备为上”的对外政策,把朝鲜、日本、大琉球、小琉球、安南、真腊、暹罗、占城、苏门答腊、西洋、爪哇、湓亨、百花、三佛齐、浡泥等十五国列为“不征诸夷国。”[25]安南以下,皆为南海国家。缅甸入侵暹罗,作为宗主国的清朝自然十分关注,决定对缅甸侵略暹罗进行干预,一方面派兵从陆路进去缅甸,打到阿瓦附近,迫使缅王孟驳撤回暹罗的主力部队,只留下部分缅军镇守阿瑜陀耶城附近的重镇三株菩提树;另一方面传檄暹罗,围堵缅军,同时传谕河仙协助,“留心防缉”[16]371-372。 缅军从暹罗撤出,客观上有利于暹罗复国。1767年,祖籍广东澄海县华富村的郑昭(暹名披耶达信,《清实录》作披雅新、甘恩敕)率领军队多次击败缅军,不断壮大,乃自立为王,连下罗勇、尖竹汶、达叻城等要地,控制了暹罗东南沿海地区。11月,攻破吞武里城,收复阿瑜陀耶城,将缅甸军队驱除出境,暹罗重新立国,因建都吞武里,史称吞武里王朝[26]107-115。 另一方面,清朝传谕两广总督李侍尧等密切注视事态发展,从海路寻找前往暹罗的路途。《清实录》谓乾隆三十二年闰七月辛酉,李侍尧奏复,称已遵照谕旨拟就照会暹罗王的文书,差熟悉水路的左翼镇标中营游击许全待命,搭附商船,前往河仙查探,或交“莫土目”(即鄚天赐),或至占泽问交夷目普兰,由他们其中一位赍投暹王[16]711-712⑥。许全何时出海前往河仙,史书没有记载,但是从两广总督李侍尧的奏折中可知,两广督府递送给暹王的咨文已经送到河仙,暹罗派出贡使丕雅嵩统呵沛前往广东,不过许全在海上患病亡故。 《清实录》还记录了乾隆三十三年八月甲戌皇帝对军机大臣等的谈话,涉及清朝与暹罗新王郑昭的关系,特别是鄚天赐在清暹关系中的发挥的重要作用[16]1069-1071。可以看出,缅甸侵暹及郑昭即暹王位后,郑昭和鄚天赐都向清朝派出使臣,郑昭主要向清朝请封,希望获得承认;鄚天赐则向清朝回覆关于缅暹战事的咨询,并呈献海外各国形势图文。两广总督李侍尧接待了两方使臣,并将初步处置意见上奏朝廷。 乾隆皇帝对郑昭乘乱自立相当反感,认为他是个“负恩潜窃之人”,并认为李侍尧仅仅将郑昭的表文原文掷还、叫陈美回国时转达清朝的严厉斥责做得不够,达不到慑服外邦的效果,应该另给回文,申明大义,使之知道天朝礼教广被,褒贬一秉大公。所以乾隆令军机大臣重新起草谕旨,谴责郑昭所为,令其改过自新,效忠旧主,兴灭继绝。这当然是清朝单方面的意愿,不可能实现。与对郑昭的严厉态度截然相反,清朝对“河仙镇目”鄚天赐则恩勉有加,不仅郑重“回文”,而且给予奖赏[17]1169-1071。 其后清朝继续关注缅甸、暹罗事态发展。乾隆三十三年(1768)十月戊辰,高宗谕军机大臣等,要求两广督臣李侍尧再派人到河仙镇,“向莫士麟访问暹罗近日确情,令其详晰呈复,速行奏闻。”李侍尧随即派署左镇游击郑瑞等于十一月在虎门搭附商船前往河仙。一个多月后,高宗不见回奏,再次询问军机大臣,认为是李侍尧等“不以为事”,办事不力。其实是海程遥远,广东往返河仙皆靠季风,官员没那么快抵达[16]1136-1137。 1769年(乾隆三十四年)七月,郑瑞等返回,李侍尧将缅暹局势节略一件、鄚天赐来文一件及《广东至暹罗城海道程图》,一并上奏朝廷,乾隆帝没有特别批示。稍后,两广当局遵照谕旨派游击蔡汉乘搭商船前往河仙,打探暹罗军情。 在鄚玖时代,或许因为鄚玖本人带有明遗民情结,河仙与清朝没有发生关系,但到了鄚天赐时代,情况已有改观,鄚天赐与清朝广东等地仕绅、名流有密切联系[27]。地处暹罗、高棉、安南之间、与广州海道相同的河仙就成为清朝了解情况、以确定外交策略的信息来源地,鄚天赐积极配合,河仙在清朝与缅、暹关系中起着居间作用。 四、河仙、暹罗纷争:两败俱伤的结局 暹罗首都大城(阿瑜陀耶)被缅甸攻破后,暹罗二王子昭翠(一作诏萃)逃到河仙。郑昭领导民众抗击缅军,与鄚天赐有过一段合作。《昭披耶宋加禄传》称: [郑昭]立即命令銮披猜拉查(Luartg Bhitchiyarajia)携带亲笔函赴菩泰吗斯城(Ponthimas,即河仙),运动披耶拉查塞弟(Phraya Raja Cershi,即鄚天赐)合作。……銮披猜拉查偕同乃文□(上合下昌,Nai Bunmi)于阴历四月下弦十四日星期六行抵菩泰吗斯城港口,向披耶拉查塞弟提出亲笔函,并获得优渥的礼遇,且答应于同年阴历八月或九月派海军参加作战,此外还派阮楷祥(Oug Kai Seng)携带大宗礼品,偕同銮披猜拉查于佛历三三一○年公历四月二十七日抵罗勇府,时为缅军攻陷大城后的二十天[28]。 銮披猜拉查即后来拉玛一世郑华之弟,郑昭手下大将。由于暹、越史书没有更多的记载,后事如何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这两位粤籍华人首领合作时间不长。河仙方面的史料称郑昭为人“机巧险恶”,篡夺王位。鄚天赐心怀戒备,颇不齿郑昭为人。1767年,自立为王的郑昭取得罗勇后,乘胜谋取暹罗东南沿海重要海港城市尖竹汶,遭到披耶尖竹汶的抗拒,郑昭军队强攻尖竹汶,城破,披耶尖竹汶逃往河仙,依附鄚天赐[29]113-114。河仙容留暹罗王室成员及其旧部,对吞武里王朝是个潜在威胁,显然增加郑昭对鄚天赐的敌意。 鄚天赐曾设计诱捕郑昭,以助暹罗王孙昭翠返国,恢复阿瑜陀耶王朝,但没有成功。河仙《鄚氏家谱》云: 初花肚兵退后,暹民饥馑,至于人相食。暹属邑泽、汶(占泽、尖竹汶)等处,人各称雄潜窃,无人为主。郑雅新(即郑昭)者乃万作之长,原潮州人郑偃之子,偃暹为大商,最丰富,因乱招亡纳叛,将有自图之势,未就而死。其子新素有大志,心多机巧险恶,无所不至,乘国虚无主,用财贿招诱人民。散乱之余,饥者易为食,僭称牧长。凡诸邑长服着,款待至厚,亲为辅佐;不服者举众戮之。暹之故旧牧长皆不肖,见新暴悍,莫不惊怯,或失志死焉,或被害焉。新兵势日振,彼闻暹王之后昭华、昭侈腔尚在我镇,遂与其党唐人陈联谋割草除根之计。新作文书,卑辞厚币,致奉于我公,自称谊子,请送暹王子昭华等归国,事成愿割地朝贡。使人往返屡次,我公素知彼奸计,将有自大之策,遂佯许之,密使谍子探虚实。遂遣公婿五戎徐侯率战船百余只,潜舣舟望阁北灠关外,使人诱新来会好。不料彼亦潜使谍子阿摩作我公妹姑家属,凡我镇机安诸事,彼赂其左右,尽得详闻,故是年新知公计,不出关相会。徐侯待十余日,没策可施,加以其夜飓风大作,毁破战船四十余只,徐侯见事既泄漏,归至覆筌山病卒[5]10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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