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伦理思想与明清徽州商业伦理观的转换和建构(2)
二、朱子的公私之辨与徽商各层次公私观的建立 正确看待公私关系,即集体利益、个人利益及其关系,是儒家伦理的基本问题之一。朱子十分重视公私之辨,说:“人只有一个公私,天下只有一个邪正。”(33)他将公私之辨与理欲之辨密切结合起来,认为理欲关系本质上是公私关系,公私便是区分理欲的标准,“心之所主,又有天理人欲之异,二者一分,而公私邪正之涂判矣。”(34)“而今须要天理人欲,义利公私,分别得明白。”(35)朱子将理欲与公私之辨联系起来,旨在阐明个人利益要服从群体利益,当两者发生冲突时,要牺牲前者来维护后者,即“存天理,灭人欲”。有学者说,“天理人欲之分便是公私之分,这是朱熹和理学家的共同看法。”“(存天理,灭人欲)就其实质而言,反映了群体利益和个体利益的冲突。”(36) 为什么公私之辨如此重要呢?首先,公即是公理,仁即天下之公,两者本质上是相同的,“盖公只是一个公理,仁是人心本仁。人而不公,则害夫仁。”(37)“仁者,天下之公,私欲不萌,而天下之公在我,何忧之有!”(38)可见,公即是仁,仁即是公。其次,公与仁又是体用关系,公是仁的道理,是实现仁的方法,只有实现公,才能达到仁。“仁是爱底道理,公是仁底道理。故公则仁,仁则爱。”“公是仁的方法”,“公却是仁发处。无公,则仁行不得。”(39)再者,公私之分也就是君子与小人之分,“君子公,小人私。”(40)“君子之心公而恕,小人之心私而刻,天理人欲之间,每相反而已。”(41) 朱子的公私观得失并存,“理学把主体意识归结为群体意识,以此为人的最高的内在价值,一方面表现了社会历史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但同时又是以牺牲个体意识为其代价。……但是到理学后期,普遍出现了对个体意识的重视,这当然同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出现有密切关系。”(42)明清徽州在建立商业伦理时,便吸取了阳明心学、特别是阳明左学重视个体意识和权利的思想,即私与私利的思想。但是,明清徽州的商业主流价值观并不否定朱子重视群体利益的思想,仍将奉公和守公作为处理公私关系的前提和根本,私(利)仍必须服从和服务于公(利)。《士商类要》的“经营”篇便说:“凡人作事,先须克己无私。为客经营,勿以贪小失大。……财何损身,只为私贪而致害。利终养己,盖因公取以成家。”(43)具体而言,徽商公私观主要表现在处理与宗族、乡里、社会和国家等不同层面的公私关系等方面。 徽商十分重视维护宗族利益,利用朱子伦理建立起发达的宗族制度。清初休宁名士赵吉士说:“新安各姓,聚族而居,绝无一杂姓搀入者,其风最为近古。出入齿让,姓各有宗祠统之,岁时伏腊,一姓村中千丁皆集,祭用文公家礼,彬彬合度。”(44)又说:“一姓也而千丁聚居,一抔也而千年永守,一世系也而千派莫紊,率皆通都名郡所不能有,此岂非谈道讲学,沐浴紫阳之所留遗欤?”(45)为南宋以后宗族制度做了具体设计的《朱子家礼》则被徽州宗族奉为圭臬,《朱子家礼》是徽州人制订族规、家典和家训的蓝本。《茗洲吴氏家典·序言》说:“吴氏族规乃推本紫阳家礼,而新其名家典。”《家礼序》指出家礼的宗旨在于:“大抵谨名分、崇敬爱以为之本……诚愿得与同志之士熟讲而勉行之,庶几古人所以修身齐家之道、谨终追远之心犹可以复见,而于国家所以崇化导民之意,亦或有小补云。”(46)可见,朱子希望通过家族伦理及其制度来教导人们(私)正确处理包括家族在内的不同层面“公”的关系。而这一期望在明清徽州社会得到了充分的落实。 徽商的经营一般是宗族性的。傅衣凌说:“徽商的活动和其乡族利益是相连带着的。所以他们的外出,常是全乡经商,集团移徙。”(47)这种宗族性经营造就了许多徽商世家大族,如,清代中叶,“宏村名望族,为贾于浙之杭绍间者尤多。”(48)为了宗族等群体利益,徽商在竞争中也利用朱子伦理“以合济争”。他们在全国各地设立徽州会馆和公所等,其中多供奉和祭祀朱子,会馆房舍兼为“朱子堂”、“文公祠”,《朱子家礼》亦被用于维持会馆的内部关系上,以凝聚同族和同乡力量共同对外竞争。如,吴江县盛泽镇徽宁会馆,“殿之东,建造行馆,供奉紫阳徽国朱文公”,“正殿三间,正供威显仁勇协天大帝神座;东供忠烈王汪公大帝神座;西供东平王张公大帝神座”(49)。朱子和汪氏祖先汪华(因汪氏商人在盛泽镇势力最大)同时受到祀奉,“这充分说明了徽商的群体归属感是与宗族归属感紧紧粘合在一起的”(50)。 徽商致富后,热心宗族之事,建义仓、兴赈会、置祀田、设义塾、立文社、建学宫、施棺木、修会馆、造桥和砥道等。《士商类要》“和睦宗族”篇说:“凡处宗族,当以义为重。盖枝派虽远,根蒂则同。仁人之恩,由亲以及疏,笃近而举远,岂可视之如路人邪?昔范文正公为参知政事,所得俸禄必与宗族人共享之。尝曰:‘吾不如此,将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又立义田以周宗族之贫乏者,是岂不可以为万世亲亲者法哉!”(51)明歙县商人李天祥,“读书好义,宗族贫乏者恒周之。又置义田,凡丧葬嫁娶饥寒无资及有志读书者,皆取给焉。”(52)明祁门商人胡天禄,“幼贫而孝。后操奇赢,家遂丰。先是族人失火焚居,天禄概为新之。又捐金定址建第宅于城中,与其同祖者居焉。又输田三百亩为义田,使蒸尝无缺,塾教有赖,学成有资,族之婚嫁丧葬与娶妇无依穷而无告者,一一赈给。”(53)在扬州经商的清代歙商鲍光甸,对于族中贫困者均以救济,“置祠产,刊谱牒,兴义塾,恤孤寡,族人之无告者周之,散处他郡者收之。”(54) 徽商还十分热心地方和社会公益事业。乾隆两淮总商鲍志道,生平好施,“敦本好义,捐银八千两,增置城南紫阳书院膏火。偕曹敏公倡复此阳书院,出三千金落成之。”(55)清代徽商程光国的义行声名更是显赫,史载,其幼倜傥,“读书能见其大。……输军饷,奉旨议叙以主事即用。庚子南巡,恩赐御书。甲辰南巡,赐燕、赐福字。篁墩程朱阙里祠奉旨敕建,年久就圮。光国独力修葺,增置祀产,以垂永久。言于邑令,张公佩芳倡问政书院,襄办城南紫阳书院,捐资添助膏火,复偕曹文敏公经理古紫阳书院……念里人客死江浙,柩不得归,买舟载归。子孙力能葬者,听葬;不能者,于南乡深渡买地为广……歙北箬岭倾圮难行,重修之,以便行人。阳湖洪亮吉为之记。他如设义学,置东郊义冢,修两城大路,施棺施药,收养遗弃婴孩,赈恤孤贫诸义事,不可枚举。”(56)助赈是徽商从事社会公益事业的重要内容。清初婺源商人戴公选,“贾湘汉间。顺治丁亥岁大祲,输资运米以赈,全活甚众。逋券盈匮,贫不能偿者悉焚之。”(57)有些徽商的捐赈特别巨大。史料记载:“乾隆三年十月盐政三保奏:据众商以扬郡被旱,愿设八厂煮粥,自本年十一月起至次年二月止,共捐银十二万七千一百六十六两有奇;又商人汪应庚独捐银四万七千三百一十两有奇,请给议叙嗣子。”(58)鲍志道之子鲍漱芳,在嘉庆十年夏洪泽湖涨决时,集议公捐米6万石助赈,“于各邑设厂,并赴泰州恭亲督视。是年,淮黄大水,漫溢邵伯镇之荷花塘,漱芳倡议仍设厂赈济,并力请公捐麦四万石展赈两月,所存活者不下数十万人。”(59) 徽商的奉公还体现在报效国家上。商书和许多徽商的族规、家训明文规定要及时向国家缴纳税粮。《士商类要》“立身持己”篇说:“税粮乃国家重务,迟速必不可免者,每年宜早办完纳,毋得延挨,自取罪辱。”(60)明初休宁商人程宾赐,“少有志。略十三率丁夫于池州伐海船木,起赴郡。又奉例改造戊戌自实田,一秉至公。尝捐己币,倡诸父昆弟以赎石灰山之役。又自婺源伐巨木五千余送安庆以应和买之令。太祖命光禄赐膳内府给价以嘉之。”(61)助饷是徽商报国的重要形式,清代尤巨,“或遇军需,各(盐)商报效之例,肇于雍正年,芦商捐银十万两。嗣乾隆中金川两次用兵,西域荡平,伊犁屯田,平定台匪,后藏用兵,及嘉庆初川、楚之乱,淮、浙、芦、东各商所捐,自数十万、百万以至八百万,通计不下三千万。其因他事捐输,迄于光绪、宣统间,不可胜举。”(62)徽商为两淮、浙江盐商中坚,故捐饷多出自徽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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