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伦理思想与明清徽州商业伦理观的转换和建构(4)
四、朱子的诚信观与徽商经商之道 诚信是商业伦理的基本信条。商业交易双方为维护和争取自己的利益,必然要以诚信为基础。诚信也是儒家伦理的基本范畴,被视作立身处世的根本准则,形成了“以诚为本”、“人无信不立”伦理命题。朱子秉承儒家诚信观,并将诚信纳入天理的范畴。 朱子将诚上升到宇宙和人生本体论的高度,视诚为天理,“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不过曰诚而已。”(88)那么,何谓诚?他说,“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诚之者,未能真实无妄而欲其真实无妄之谓,人事之当然也。”(89)“诚者,合内外之道,便是表里如一,内实如此,外也实如此。”(90)因此,诚是认识和实践的最高准则,“天下之物,皆实理之所为,故必得是理,然后有是物。所得之理既尽,则是物亦尽而无有矣。故人之心一有不实,则虽有所为,亦如无有。而君子必以诚为贵也。”(91)诚是五常之基础,“理一也。以其实有,故谓之诚。以其体言,则有仁义礼智之实,以其用言,则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实。故曰:‘五常百行非诚,非也。’”(92)诚是做人做事的根本,“凡人所以立身行己,应事接物,莫大乎诚敬。”(93)“凡应接事物之来,皆当尽吾诚心以应之,方始是有这个物事。”(94)“道之浩浩,何处下手?惟立诚才有可居之处,有可居之处才可修业。”(95)所谓信,是指人在交往中应当重然诺和诚实无欺。朱子说,“信是信实,表里如一。”(96)“信是言行相顾之谓。”(97)信是人先天固有的道德品质,“仁之恻隐,义之羞恶,信之诚实,皆发于性之自然。”(98)信是实践仁义礼智的基础,“信是诚实此四者,实有是仁,实有是义,礼智皆然。如五行之有土,非土不足以载四者。”(99)因此,信为立人之本,“若人无信,则语言无实,何处行得。处家则不可行于家,处乡党则不可行于乡党。”(100)信是交往的根本,“言行不相副,无以取信于人如此,使人皇恐,无地自容。”(101)诚与信是体用关系,“诚者实有之理,自然如此。忠信以人言之,须是人体出来方见。”(102)即是说,诚与信都是真实无妄,只是诚是天道本体(天理),信是根据诚来为人行事的准则,是诚在社会生活领域的运用,诚是体,信是用。 徽商的经营和为人秉持朱子的诚信观。《士商类要》“买卖机关”篇说:“交易之时,即要讲明价钱银水,若含糊图成,齿下不明,至会帐必然混赖。允与不允,决于当时,既已成交,转身嗟怨,此非君子道义之交也。”又说:“至诚忠厚,虽无能干,其信实正大可取。纵有妙才转环之智,若丧心丧德,设诡设诈,此不可交。”(103)徽商以诚经营者屡见不鲜。如,明歙商黄玑芳,“少读朱子小学,至温公训刘无城以诚;读《尚书》至‘有忍乃济’,即有颖悟,谓诚与忍乃二字符也,当佩之终身。平生自无妄话,与人交悃愊忠信。”(104)清歙商许明贤,“深究性命之学,以诚敬为宗。”(105)歙商吴南坡说:“人宁贸诈,吾宁贸信,终不以五尺童子而伤价为欺。”(106)清黟县商人胡荣命在江西吴城经商五十余年,名重吴城,“晚罢归,人以重价赁其肆名”,他不同意,说:“彼果诚实,何藉吾名?欲藉吾名,彼先不诚,终必累吾名也。”(107)歙商江氏以信用为家族立命根基,传至承封公客居扬州业盐,“惧祖德湮没不传广,倩名流作《信录》,令以传世。”(108) 明清徽商讲求信用,重视用契约来规范商业经营,是徽商吸收朱子诚信观并对之加以整合的体现。如,有这样一份商业契约样本:“立合约人窃见财从伴生,事在人为。是以两同商议,合本求利,凭中见,各出本银若干,同心揭胆,营谋生意。所得利钱,每年面算明白,量分家用。仍留资本,以为源源不竭之计。至于私己用度,各人自备,不得支用店银,混乱账目。故特歃血定盟,务宜苦乐均受,不得惹私肥己。如犯此议者,神人共殛。今欲有凭,立此合约一样两纸,存后照用。”(109)再见一份订立于光绪十九年正月的徽州商业合同《歙县程振之等伙开粮行合同》,主体内容是:“立合同议据人程振之、程耀庭、陈傅之、吴紫封、程润宏等志投意合,信义鸿献,商成合开溪西码头上永聚泰记粮食行业生意,每股各出资本英[鹰]洋贰佰元,五股共成坐本英[鹰]洋壹仟元。所有官利每年议以捌厘提付,各股毋得抽动,本银亦不得丝毫宕欠。每年得有盈余,言定第二年提出照股均分。亏则坐照姓镶足,如有不镶公照盘账折出无辞。自议之后,各怀同心同德,行见兴隆,源远流长,胜有厚望焉。恐口无凭,立此合同议据壹样五纸,各执壹纸,永远存照,大发。”(110)由这份合同,我们不难看出徽商对诚信、信义的重视及与商业经营成功关系的深刻认识。 五、朱子的职业观与徽州的儒贾观念 朱子理欲观肯定正当人欲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适应南宋商品经济的发展和社会上普遍出现的经商治生现象,“宋代商业已经相当发达,士商之间的界限有时已不能划分得太严格。因此,新儒家也不得不有条件地承认‘经营衣食’的合法性了。……早在南宋时代,新儒家的伦理已避不开商人问题的困扰了。”(111) 朱子自然免不了这种困扰。他一方面强调国家须以重农为本,只有这样才能使社会达到理想的道德之境,“契勘生民之本,足食为先。是以国家务农重谷,使凡州县守皆以劝农为职……盖欲吾民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禀实而知礼节,以共趋于富庶仁寿之域,德至渥也。”(112)另一方面,他又承认只要符合天理,包括经商在内的谋利行为是合理的,“夫营为谋虑,非皆不善也。便谓之私欲者,只一毫发不从天理上自然发出,便是私欲。”(113)对于商人的正当利益也加以维护,他任提举浙东常平盐公事时,“凡丁钱、和买、役法、榷酤之政,有不便于民者,悉厘而革之。”(114)他教导子孙,“士其业者,必至于登名;农其业者,必至于积粟;工其业者,必至于作巧;商其业者,必至于盈赀。若是则于身不弃,于人无愧祖父,不失其贻谋”(115)。可见,他并不反对子孙从事工商业。有学生问贫穷不能学的子弟能否经商,他以陆九渊亦开药肆为例予以肯定回答:“止经营衣食亦无甚害,陆家亦作铺买卖。”(116)朱子的外家祝氏是新安名族,宋代二人中进士。祝氏善于经商,朱子在《记祝外大父祝公遗事》中称赞其贾而好儒,“外家新安祝氏,世以资力顺善闻于乡州。其邸肆生业,几有郡城之半,因号‘半州祝家’。”(117)他本人也开过书肆。可见,在他看来“四民”只是职业的不同,并无道德高下之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平等看待“四民”的地位。宋明理学倡导“人伦日用”的世俗化儒学,以求最终建立一个以儒家伦理为本位的理想社会。那么,通过什么途径才能做到这点呢?朱子明确主张只有读书才能穷理,“盖为学之道莫先于穷理,穷理之要必在于读书。”(118)这表明他将士视为建立儒家理想社会最重要的职业和阶层。再者,他对于士和商的职业职责的规定是:“士其业者必至于登名”和“商其业者必至于盈赀”,即是说,士求名,商求利。陆王心学是宋明儒学世俗化的更大发展,在如何化民和看待四民的职业伦理价值时比朱子更为解放,如,王阳明便提出“四民异业而同道”。那么,朱子对商业和商人的新认识对明清徽州四民职业观、特别是商业观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明清时期商品经济获得更大发展,治生问题也更为突出,因此,四民观发生了比南宋更强烈的变化,特别是对士商或儒贾关系的认识。余英时说:“事实上,明清作者所谓‘四民不分’或‘四民相混’,主要都是讲士与商的关系。明清社会结构的最大变化便发生在这两大阶层的升降分合上面。不但士人早已深刻意识到这一变化,商人亦然。”(119)社会上出现了工商皆本,士贾合一、儒商并重等观念。在徽州,该问题更为突出。徽州田少地瘠,不利耕殖,明中叶以来人口不断增加使生存压力增大,经商成为人们谋生的主要方式。当然,经商在徽州成为治生的首选职业在于它更易致富:“士而成功也十之一,贾而成功者十之九。”(120)那么,面对新的社会现实,在崇奉朱子学、以《朱子家礼》为本的徽州是如何对待朱子职业观及其商业伦理价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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