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说阮籍“性至孝”。其实这种“至孝”,也是不足为法的。史书说他母亲病逝时,他正在与朋友下棋,友人要他停棋奔丧,他却坚持要下完一局。把下棋放在母丧之上,这能算至孝吗?下完棋后,“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及将葬,食一蒸肫,饮二斗酒,然后临诀,直言穷矣,举声一号,因又吐血数升”(16)。阮籍的饮酒、痛哭与吐血的关系,谁能说清楚?再者,友人来吊唁,与他性情不合的人,以白眼相视;与他性情相投的,以青眼相对,这合乎人情吗?因此说他是“痴人”、“怪人”,不足为过。 纵观阮籍的一生,可赞颂之处,是他才华出众,着作丰富,多才多艺。他着有《大人先生传》、《咏怀诗》等,又有《阮籍集》传世。至于生活放荡,不遵礼法,当官不管事,在任何时代都不会被容忍。如说他饮酒是为避祸,实际他并没有受过迫害。他享乐一生,得以善终,是竹林七贤中最得意之人。 3.评山涛 山涛,字巨源,河内怀(今河南武陟)人。其父山曜,官至宛句县令,早逝。山涛少年孤贫,但有气量,为时人所重视。性好老、庄之学。前半生隐居不仕,参与阮籍、嵇康等竹林之游,年四十才出任郡主簿、河内从事等职。大将军司马师的外祖母宣穆张皇后是山涛的姑奶奶。山涛去找司马师,司马师开玩笑地说:“吕望欲仕邪?”(17)遂举为秀才,任郎中,拜赵国相,再转尚书吏部郎,主管人事,再迁大将军中郎,成为司马师的亲信。锺会、邓艾伐蜀,山涛被任为监军。平蜀后锺会、邓艾作乱,大将军司马昭率军西征,而曹魏的诸王公均在邺(今河北临漳),司马昭很不放心,就对山涛说:“西偏吾自了之,后事深以委卿。”遂以本官行军司马事,给亲兵五百人镇守邺城,这是对山涛极大的信任。此后山涛官运亨通,先封新沓子,后转相国司马昭的左长史,统管别营。司马昭因山涛德高望重,就让太子司马炎去拜访山涛。山涛又成为司马炎的亲信。司马昭是继其兄之位而为晋王的,故想立其兄之子司马攸为太子,就向裴秀、山涛征求意见。裴秀“以为不可”。山涛又进一步说:“废长立少,违礼不祥,国之安危,恒必由之。”于是司马炎的太子地位才得以确立。司马炎即帝位后,即让山涛以代理大鸿胪的身份护送魏废帝曹奂到邺城。泰始初年,山涛加奉车都尉,进封新沓伯。后为保护裴秀而得罪执政羊祜,出为冀州刺史。在冀州他“甄拔隐屈,搜访贤才,旌命三十余人,皆显名当时,人怀慕尚,风俗颇革”。后转北中郎将,“督邺城守事”。因功调回中央,先任侍中,后迁尚书,以母老归养为由,多次上书辞职,武帝不准。后以议郎名义回家尽孝,并给以厚赏,以示关怀。母丧后,山涛以耳顺之年,亲自“负土成坟,手植松柏”以尽孝,受到武帝表扬。母丧后任吏部尚书,转太子少傅,再升尚书仆射,加侍中,领吏部如故。山涛以年老多病请辞,表数十上,武帝不允,不得已乃起视事,再居选职十余年,为国家选取很多人才。咸宁二年(276年),皇后父扬骏任车骑大将军,总揽朝政。山涛讽谏武帝抑杨骏,武帝不听,山涛遂不再上朝理政,并请求辞职,武帝仍不允,而更命山涛为司徒。山涛虽坚决不受,武帝仍在他卧病时授以章绶。太康四年(283年),山涛病死于司徒任上,享年79岁。 山涛在七贤中,是唯一因亲戚关系而投靠司马氏,得到晋政权信任的人,并成为晋室最忠诚的重臣。但有人认为山涛曾在魏做过官而称他为“叛臣”,笔者认为对新旧政权交替时的人来说,不应这样简单地下结论。这要看新旧政权的情况及个人在新旧王朝中的作用而定。山涛在曹魏政权中只任过郡以下的小官,曹魏衰败,山涛弃暗投明无可非议。要知道司马氏当时正在奋起,它统一三国、晋初的“泰康繁荣”都是历史进步的表现。山涛在晋的言行及其政绩,都是有利于时势的,如平吴后司马炎要裁军,以示天下太平,大郡只留武吏百人,小郡则留五十人。山涛提出反对意见,认为“不宜去州郡武备”,但武帝不听。后来八王之乱,五胡入侵,因郡国多无武备,招致西晋灭亡。再如山涛长期掌管选举,秉公办事,从不失职。《世说新语·政事》说:“山司徒前后(领)选,殆周遍百官,举无失才。凡所题目,皆如其言。唯用陆亮,是诏所用,与公意异,争之不从,亮亦寻为贿败。”此事说明山涛选官时的认真负责的态度。选举陆亮时,本是晋武帝的旨意,山涛不同意,但争之不从,山涛“乃辞疾还家”,结果陆亮还是因受贿而失败。在竹林七贤中,像山涛这样恪尽职守者实属罕见。阮籍等人“屯蹇于世”,与山涛“独保浩然之度”(18),两相比较不可同日而语,笔者认为在竹林七贤中,山涛应是一位受到肯定的人物。山涛虽任高官,但仍“贞慎俭约,虽爵同千乘,而无嫔媵,禄赐俸秩,散之亲故”(19)。像山涛这样廉洁奉公的高官,在魏晋奢侈之风盛行之际,实属凤毛麟角。山涛的着作虽不多,也有《文集》五卷传世。 4.论向秀 向秀,字子期,河内怀(今河南武陟)人,史称他“清悟有远识,少为山涛所知,雅好老、庄之学。庄周着内外数十篇,历世方士虽有观者,莫适论其旨统也。秀乃为之隐解,发明奇趣,振起玄风,读之者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时也”(20)。向秀对《庄子》的研究特别深透,能够揭示《庄子》的宗旨,阐发《庄子》的真义,使读者得到满足。后来郭象又在向秀研究的基础上,“述而广之,遂使儒、墨之迹见鄙,道家之言遂盛矣”。据说向秀注《庄子》时,曾告诉其好友嵇康、吕安。嵇、吕二人都说,此书注者很多,不须再注,再注“徒弃人作乐事耳”。及注成拿给二人看,嵇康说:“尔故复胜不?”吕安乃惊曰:“庄周不死矣!”(21)嵇康对向注是否胜过前人表示疑问,但吕安惊叹向注得到《庄子》的真义,故说“庄周不死矣”。 向秀才华横溢,并有深识远见,但却不愿入仕做官,与嵇康、阮籍等结为盟友,游于竹林,过闲散生活,有时在洛阳帮嵇康锻铁,有时在山阳(今河南焦作)与吕安灌园,逍遥自在,以酣饮为乐。但自嵇康拒绝做官被司马昭杀害后,因迫于政治压力,以应举为名赴洛阳去见司马昭。司马昭问向秀:“闻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向秀回答:“以为巢(父)、许(由)狷介之士,未达尧心,岂足多慕。”(22)向秀把巢父、许由说成是偏激固执之人,把司马昭比作唐尧,让司马昭很高兴,就任命向秀为散骑侍郎,后转黄门侍郎,又升任散骑常侍。向秀虽当了司马昭的官,但“在朝不任职,容迹而已”,也就是当官不管事。实际上司马昭也不可能把实权交给向秀,两者各得其所,相安无事而已。 向秀一生最大的贡献是在着述方面。他二十多岁时,就写了《儒道论》,以后又为《庄子》作注。他和郭象的《庄子注》,至今尤为庄子研究者所重视。他还注过《易经》,名为《易经向氏义》,惜已失传。向秀的文章只传下来两篇:一是《思旧赋》,是为怀念嵇康、吕安而作,因涉及西晋政权,故内容非常隐晦含蓄,但怀旧之情溢于言表;另一篇是《难嵇叔夜养生论》,与老友嵇康进行学术辩论,直言无隐,显示向秀正直风格。向秀有《集》二十五卷,已佚。 向秀是竹林七贤中经历最为单纯的一位学者。他与曹魏政权没有任何瓜葛,没有在魏政权中做过官。他不愿意在司马氏的统治下做官,是对司马氏杀戮异己的蔑视,但他对司马氏也并无深仇大恨,所以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投奔司马昭,也容易被接受。他虽做了司马氏的官,因无权并不管事,故无政绩可言,也无污点可陈。他的最大贡献是推动玄学的兴盛,打破儒学的独尊地位,对学术思想解放起了推动作用。可以肯定,向秀在竹林七贤中是对中华文化有贡献的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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