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评阮咸 阮咸,字仲容,陈留尉氏(今属河南)人。其父阮熙,官至武都太守,也算是官宦世家。阮咸因与叔父阮籍为竹林之游,故列为七贤之一。他“妙解音律,善弹琵琶”(23),颇有音乐天赋。在曹魏末年,官至散骑侍郎。入晋山涛曾推荐阮咸“典选”(吏部郎),司马炎说他“耽酒浮虚,遂不用”。仍为散骑侍郎,掌侍从规谏。《晋书·阮咸传》记载三件琐事,以为谈资。一件事是说他与阮籍家住于道南,其他阮氏居于道北。每年七月七日道南阮氏富家皆“盛晒衣服,皆锦绮粲目”,阮咸则“以竿挂大布犊鼻(粗布围裙)于庭”,人们奇怪地问他这是为什么,他答:“未能免俗,聊复尔耳。”这本是无聊小事,不值得一提,也能记入史书,说明他实在无事可记了。第二件事是他爱上了他姑母的婢女。阮咸的母亲病故,他姑母带婢女来吊丧,本来事前已说好,吊丧之后把婢女给他留下,但临走时他姑母变了卦,又把婢女带走了。阮咸不顾母丧,借了客人的马(一说是驴)去追婢,追上后“与婢女累骑而还”,遭到时人的非议。第三件事是说他与亲朋大盆喝酒,有一群猪也来喝。阮咸便“直接去其上,便共饮之”,以显示他有纵情放达的情愫。另外《世说新语·术解》还有一件事,是说阮咸“善解音律”,被称为神解。他的顶头上司中书监荀勖“善解音声,时论谓之暗解”。荀勖每次在公会演奏时,阮咸都认为荀勖的演奏“音律不调”,没说过一句赞扬的话,引起荀勖的忌恨,借故就把阮咸调出中央,出任始平太守,并死于任上。在这一件事上,阮咸是冤枉的。后来始平(今陕西兴平)农民在耕地时,发现一把周朝的玉尺,时称“天下正尺”。荀勖遂用周的玉尺,校对他“所治的钟鼓、金石、丝竹”等乐器,发现“皆觉短一黍,于是伏阮神识”(24)。但此时阮咸已死,如果他地下有知,也会感到安慰。 阮咸一生能为人所称道的,只有“善解音律”一项特长。余嘉锡说:“仲容借驴追婢,偕猪共饮,贻讥清议,直一狂生,徒以从其叔父游,为之附庸而已。”(25)阮咸留下的着作只有一篇《律义》残文,收在《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的《全晋文》中。竹林七贤多以诗文出名,阮咸在这方面也属末流。 6.论刘伶 刘伶(灵),字伯伦,沛国(今江苏沛县)人。史称他“身长六尺,容貌甚陋,放情肆志,常以细宇宙,齐万物为心。澹默少言,不妄交游。与阮籍、嵇康相遇,欣然神解,携手入林,初不以家产有无介意。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其遗形骸如此”(26)。从这段引文看,刘伶过的是典型的隐士生活。刘伶的一生经历非常简单,他只在曹魏末年任过建威参军。晋泰始初年参加过贤良对策。刘伶“盛言无为之化,时人皆以高第得调(任官),伶独无以用罢(官)”,从此刘伶在家闲居,以饮酒为乐。刘伶嗜酒,超出一般人的想象。有一次刘伶“喝甚,求酒于其妻。妻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酒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善!吾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耳。便可具酒肉。’妻从之。伶跪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儿之言,慎不可听。’仍饮酒御肉,隗然复醉”。以上引文虽属文言,但生动、简练、易懂。刘伶以幽默的语言和动作,骗得了他夫人的酒肉,又对他无可奈何。还有一次刘伶喝醉后,和一人发生了冲突。那人捋着袖子伸出拳头向他打来。刘伶笑着说:“我瘦成鸡肋,不足安君老拳。”那人也以一笑而罢。刘伶的生活无拘无束,也有放浪违礼之处。《世说新语·任诞》说:“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27)这种诡辩很难令人信服。 刘伶一生着作甚少,只有《酒德颂》及《北芒客舍诗》传世。赋文豪放,写其“无思无虑,其乐陶陶”的醉酒生活。他酒后“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28)。刘伶把一切都置之度外,脱离政治,远离社会,以酒为乐,以避免司马氏的迫害,最后得以善终。但作为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能让后人向他学习什么呢?这倒是值得深思的问题。关于文人墨客嗜酒,倒是中国酒文化的一大特色。可以说历代文化名人没有不好酒的,但他们都知关心国事民瘼,或留下千古名着。王羲之的《兰亭序》,就是酒后的名作。李白“斗酒诗百篇”,也知关心国家大事。杜甫好酒,却能写出关心人民疾苦的“三吏”、“三别”。苏东坡被谪后仍写“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诗句。反观刘伶嗜酒只是免于受迫害,即使司马氏政权万恶不赦,刘伶这种嗜酒态度,对于时事又有何益? 7.评王戎 王戎,字濬中,琅玡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其祖父王雄在曹魏任幽州刺史,其父王浑任凉州刺史,封贞陵亭侯。王戎“幼而颖悟,神彩秀彻”(29),得名流裴楷的赏识。王戎六七岁时在宣武场观戏,“猛兽在槛中虓吼震地,众皆奔走,戎独立不动,神色自若”,说明王戎还是个勇敢的儿童。及年长与阮籍相识,阮籍很赞赏王戎的才华。王戎比阮籍小二十岁,二人遂成为忘年交,并共游竹林,王戎也成为七贤之一。王戎父王浑卒于凉州刺史任上,故吏赠赙钱数百万,“戎辞而不受,由是显名”。但随年龄的增长,王戎的品质逐渐由好变坏,最先发现王戎质变的人是阮籍。有一次在竹林之游时,王戎迟到。阮籍说:“俗物已复来,败人意。”阮籍称王戎为“俗物”,说明他已俗不堪言。 王戎的质变,是他袭爵当官以后的事。其父王恽死后,王戎袭爵贞陵亭侯,后被辟为相国掾,历经吏部黄门郎、散骑常侍、河东太守、荆州刺史,可谓步步高升。他在荆州刺史任内,就因腐化遣吏修园宅过制而免官,“诏以赎论”。即诏书命他以钱赎官,遂任豫州刺史、加建威将军,因平吴功,进封安丰县侯,后入朝为侍中,因受贿而被纠察,但因受贿的钱并未拿到手而免于处分,但犹受到舆论的谴责。即“为清慎者所鄙,由是损名”。然而这并未影响王戎的仕途,反而逐渐高升,先任光禄勋,后任吏部尚书,再迁尚书仆射,仍领吏部,主管人事。因他任官调换频繁,形成极坏的风气,遭到司隶傅咸的弹劾,说当时“送故迎新,相望道路,巧诈由生,伤农害政,戎不仰依尧舜典谟,而驱动浮华,亏败风俗,非徒无益,乃有大损,宜免戎官,以敦风俗”。因王戎与皇亲贾充、郭彰有密切关系,“竟得不坐”。不久又升任司徒、尚书令,成为政治上的“不倒翁”。但王戎的声誉却每况愈下,成为令人发指的利禄之徒。《世说新语·俭啬》记有王戎贪财吝啬的几件事,令人齿冷。其一说“王戎俭吝,其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其二说“司徒王戎,既贵且富,区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属,洛下无比,契疏鞅掌,每与夫人烛下散筹算计”;其三说“王戎女适裴,贷钱数万,女归,戎色不说(悦),女遽还钱,乃释然”(30)。《晋书·王戎传》也有类似记载,因文字较长,故未摘录。像王戎对亲侄、女儿都如此吝啬,怎能与“贤人”挂上钩? 以上对竹林七贤中的每一个人,都根据他们在历史上的表现,逐个进行了评论,其结论各不相同。但在这里必须说明一点,所谓“竹林七贤”一词,并非是哪一个人随便下的定语,而是当时社会的共评。那是指在魏晋政权交替之际,政治动乱,是非难辨,嵇康、阮籍等七人,远离政治,隐逸于竹林之中,饮酒赋诗,谈论《老》、《庄》、《易》等学说,自在逍遥,人们对他们的活动,既羡慕也敬仰,称他们为“七贤”,也是正常的。但在司马氏掌权之后,极需社会舆论的支持,凡是支持者,司马氏就拉拢、提拔,凡是反对者就打击、杀戮。这就促使七贤的内部分化。嵇康在七贤中是忠实于曹魏的,在与山涛的《绝交书》(31)中表示拒不接选职,引起司马昭的忌恨,遂找个机会杀了嵇康。杀嵇康绝对是冤假错案,我们对嵇康应予同情。对嵇康的人品、气节、才华都应予以肯定,称他为贤人也是实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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