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鸿都门学考辨(2)
2 鸿都门学的设置,直接发端于灵帝编撰《皇羲篇》。《后汉书·蔡邕传》说:初,帝好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诸生能为文赋者[1](p1991)。 这里说灵帝“好学”,《通鉴》作“好文学”。汉末“文学”即经学,经学包括小学,而小学又以文字为主。所以具体说来,灵帝“好学”,指爱好经学或偏爱小学。这里所谓“诸生”,就是太学生。太学生在西汉称博士弟子,东汉也称诸生。灵帝因为编撰《皇羲篇》,才想招引能为文赋的太学生。这一初衷尽管没有落实,但据此可以认为,灵帝编撰《皇羲篇》之时,正是鸿都门学酝酿之始。那么,《皇羲篇》编撰于何时呢?《御览》卷九十二引《典略》说: 熹平四年五月,帝自造《皇羲》五十章[2](p440)。 《典略》为三国时魏人鱼豢所撰,主要记述汉魏之际的历史嬗替,所述应有原始的依据,其中所载《皇羲篇》的编撰年月,应符合历史实际,可以予以确认。 至于《皇羲篇》是一部什么书?因为它没有留下一鳞半爪,魏晋以后就很少被人提起,更缺乏一个精确的题解。好在清代学者通过反复论证,对此有着逐步深入的认识。钱大昭《补续汉书艺文志》把《皇羲篇》划归子部,极可能是一个失误。侯康《补后汉书艺文志》修正旧说,把《皇羲篇》改在经部小学类,但没有作任何解释。《补后汉书艺文志》也把《皇羲篇》列入经部小学类,并作出详细印证。直到姚振宗撰《后汉艺文志》,更进一步把《皇羲篇》划归经部小学类新撰字书门,小学类分为新撰字书等五门,新撰字书门包括五家七部,依次是灵帝《皇羲篇》、崔祋《飞龙篇》、贾鲂《字属篇》、郦炎《郦篇》、《州篇》、蔡邕《圣皇篇》、《劝学篇》。据此可知《皇羲篇》是一部新编字书。 灵帝编撰《皇羲篇》,虽说是属于“自造”,但也需要他人的帮助,因为当时灵帝还未满19岁,难以独自完成一部字书。上述灵帝招引能为文赋的太学生,大概由于两方面的原因:一则太学生与朝廷的矛盾并未消解,一则有灵帝左右的人插手其中,结果弄得事与愿违,面目全非。《蔡邕传》接着上引“因引诸生能为文赋者”句后说: 本颇以经学相招,后诸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护多引无行趣势之徒,并待制鸿都门下,喜陈方俗闾里小事,帝甚悦之,待以不次之位。[1](p1991-1992)。 这实在是一种不正常的征召行为。灵帝本想“以经学相招”,但由侍中祭酒乐松、贾护操办,征召来的人流品很杂,既有“诸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还有“喜陈方俗闾里小事”者,可谓形形色色。所谓“待制鸿都门”,即在鸿都门等待灵帝的诏令,表明灵帝对征召来的人,还没有给予正式的任命。这批征召来的人作为鸿都门待制诸生,在乐松、贾护的关照下,深得灵帝的好感,可以说是促动灵帝设置鸿都门学的前提条件。 就在这次征召之前,灵帝还做了另一件事。有“市贾小民,为宣陵孝子者,复数十人,悉除为郎中、太子舍人。”[1](p1992)宣陵即桓帝陵,市井小民相聚宣陵守孝,就可以得到特诏拜除,进入禁省更值宿卫,这种随意任官的做法,既不符合正常的选举惯例,也没有获得合适的人才,因此很快在朝中引起争议。 恰自熹平四年以来,各种灾异现象不断发生,“频有雷霆疾风伤树拔木,地震、陨雹、蝗虫之害,又鲜卑犯境,役赋及民”[1](p1992)。这些灾异现象与朝廷政治联系到一起,迫使灵帝在熹平六年七月下诏引咎,让群臣各述当务之急。当时诸朝臣上疏议政,议郎蔡邕谈到需要抓紧施行的七件事,其中第五件事针对鸿都门待制诸生指出: 夫书画辞赋,才之小者,匡国理政,未有其能。陛下即位之初,先涉经术,听政余日,观省篇章,聊以游意,当代博奕,非以教化取士之本。而诸生竞利,作者鼎沸,其高者颇引经训风喻之言,下则连偶俗语,有类俳优;或窃成文,虚冒名氏。臣每受诏于盛化门,差次录第,其未及者亦复随辈皆见拜擢。既加之恩,难复收改,但守奉禄,于义已弘,不可复使理人及仕州郡[1](p1996)。 蔡邕批评鸿都门待制诸生,明显地采用了两个标准:一则取士以经术为本,一则任官以理政为要。从这两个标准来看,鸿都门待制诸生显然不符合选举的要求,何况他们“或窃成文,虚冒名氏”,更属于不正当的行为。有鉴于此,蔡邕一面建议灵帝效法宣帝、章帝,“孝宣会诸儒于石渠,章帝集学士于白虎,通经释义,其事犹大,文武之道,所宜从之”[1](p1997);一面劝告灵帝对待鸿都门待制诸生,可以赐与他们俸禄,但不能授予他们官职。就传统政治实践而言,这种选举主张不是没有道理的,何况蔡邕在文学艺术领域造诣很深,对两汉历史尤其是制度比较熟悉,因而能从治理国家的高度,来评论“书画辞赋”所具有的现实意义。 除对鸿都门待制诸生加以批评外,蔡邕还就所论当务之急,提出了一系列建议:希望灵帝不要废弃郊祀、辟雍的礼仪;重视选举贤良、方正、敦朴、有道之士;加强中央对地方的监察活动,以便整顿吏治;将所谓宣陵孝子遣回原籍,重新选配太子官属。这些建议很快得到灵帝的回应,其中既有肯定的一面,如灵帝在当年十月亲自迎气北郊,并且举行辟雍之礼;又有折衷的一面,如诏令所谓宣陵孝子不再充作太子舍人,而全部改派到地方上担任县丞、尉;还有否定的一面,即对鸿都门待制诸生表示特别的关爱,正式为他们大开仕途,因而设置了鸿都门学。 以上叙述鸿都门学的缘起,可以概括指出几点:1.灵帝为编撰《皇羲篇》而征召的人,本来是以经学见长、能为文赋的太学生,而实际征召来的人,有不少“能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和喜欢讲述风俗轶事的“无行趣势之徒”,致使鸿都门待制诸生流品颇杂。2.这种不正常的征召出现的原因,一方面是灵帝仅凭个人兴趣办事,可能没有针对此举的特诏,给主持征召者留有空档;另一方面侍中祭酒乐松、贾护等人,作为灵帝身边的亲信,既不能正视朝廷政治的缺失,也没有知人善任的品质。3.鸿都门学作为灵帝关爱鸿都门待制诸生的产物,并不完全是要同太学相对抗,尽管宦官团伙也会涉足此事,但设置鸿都门学的目的,还在于灵帝为自己招揽政治势力。4.在鸿都门学设置后,鸿都门待制诸生即称鸿都门生,才正式得到朝廷的委任,这可以说是一条特殊的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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