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谶言编造者未必皆出于利己动机,初造之意与后来的"应验"之事,可能相去甚远。利用谶言为自己谋取利益者诚然有之,同时,也确有部分人是出自于对"五德终始"等学说的笃信。今日斥之为荒谬绝伦者,在术数之世的汉代,却可被奉为神圣信仰。他们概括自己所尊信的学说原理,做出推断和预言,并托名源于上帝或孔圣,或许在他们看来,并非伪作,只是"代圣人立言"而已。造托者在谶言中所隐含的预言,总是根据一定的时局而作出。但随着形势的变化,使它丧失了在近期内应验的可能;然而,又经过了若干时期,这种预言又可能被视为"应验"在一个相似的事件上,这种"应验"虽能"言之成理",但与初造者的原本寓意却是毫不相干。同一条谶言,在不同时代,不同人事上被多次认为"应验",就是证明。如上述分析不谬,那么,就不宜于片面地根据某一谶言的受益关系,去找寻它的编造者,把一种复杂的文化现象简化为功利游戏,至少失之于轻率。 "应验"谶语的神秘性,主要来自于文字的多义多解及附会,同时,也必须正视"偶中"因素的巨大影响。古代哲人早对偶中有清醒的认识。春秋时,有人预言郑国将有火灾,事后应验不爽,执政大臣子产却力言其妄:"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左传·昭公十七年》)汉代各地皆食鹳鸟,唯独三辅民俗不敢猎取,依当地传说,倘若取食,或有霹雳暴响。对此,思想家桓谭明确指出,这一民俗是形成于"其杀取时,适与雷遇"(《全后汉文》卷十五,桓谭《新论·离事第十一》),世俗之人视为神秘不可解之事,哲人以"偶中"折之,则毫无神秘之可言。史书所载谶言,固以应验者居多,但实际上未曾应验的谶言,则不知超出于它的多少倍之上。只是由于它们未曾应验,而不被世人所重,不为史官所载,故而失传罢了。在这个意义上说来,现载于史籍的谶言,皆可视为披沙捡金的偶中部分。由于古人对这种"偶中"加以夸张和附会,从而使之表象为"屡中",人为地造成了一种神秘气氛。时至今日,我们完全可以对某些尚不能给以破译的灵谶,以"偶中"或"偶中+附会"的思想,给以解释。"一语成谶",不是现代生活中仍有类似社会现象吗?我自信,坦言"偶中"及其被夸张后的影响,与把谶言的"应验"现象简单地斥为"骗术"之说相比较,是一种更为理智的选择。 注释: [1]陈槃先生早在四十年代,就发表了《谶纬释名》、《谶纬溯源》等文章,参见《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十一册、第十六册、第二十一册。 [2]日本谶纬学的代表作: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编《重修纬书集成》,东京明德出版社1970-1985年;安居香山、中村璋八著《纬书の基础的研究》,国书刊行会1976年;安居香山著《纬书の成立とどの展开》,同上,1979年;安居香山编《谶纬思想の综合的研究》,同上,1986年;安居香山的晚年力作《纬书与中国神秘思想》中文版,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年出版。其余相关论文不胜枚举。可以参见林庆彰主编《日本研究经学论著目录(1900-1992)》,台北中央研究中国文哲研究所筹备处发行。 [3]近年新出论著较多,笔者见知之作有:钟肇鹏《谶纬论略》,辽宁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王步贵《神秘文化--谶纬文化新探》,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郑先兴《论谶纬》,《南都学刊》1991年第3期;晃福林《周太史谶语考》,《史学月刊》1993年第6期;王利器《谶纬五论》,吕宗力《纬书与西汉今文经学》,两文皆收入(日)安居香山所编《谶纬思想の综合的研究》一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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