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实际上梁启超清楚地知道,护国运动是一次暴力革命,帝制不过是发动革命的契机 虽然梁启超在政论中反复论说护国运动的目的是反对袁世凯的“革命”--洪宪帝制,但在许多地方却不知不觉地泄露了他的真实思想,即护国运动是为了推翻袁世凯的反动统治,帝制只是一个发动的契机。 首先应该明确的一点是,梁启超并不反对帝制本身,而且一贯承认君主制的价值,他甚至也并不反对由共和制变为君主制,也就是所谓变更国体,而只是认为像袁世凯这样的所作所为在当时根本没有做皇帝的资格,当时反对帝制的著名人物如章太炎、张一麐等多少都有类似的想法,这在梁启超1915年8月底9月初风靡一时的名文“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中表达得十分清楚:“是故吾数年来独居深念,亦私谓中国若能复返于帝政,庶易以图存而致强。而欲帝政之出现,惟有二途,其一则今大总统内治修明之后,百废俱兴,家给人足,整军经武,尝胆卧薪,遇有机缘,一战而霸,功德巍巍,亿兆敦迫,受兹大宝,传诸无穷……则今正以大有为之人,居可有为之势,稍假岁月,可冀旋至而立有效,中国前途一线之希望,岂不在是耶……夫果未熟而摘之,实伤其根,孕未满而催之,实伐其母。”[3](p94-95)可以看出,有些论著把梁启超称为誓死捍卫共和的英雄,虽然表面事实上似乎不错,但从更深的层次来说并不准确。 实际上,梁启超论述“袁世凯是革命者”的政论大多是以所谓“友邦”以及国内观望势力为对象的,这在行文中表露得很清楚,而在其他场合,他的真实思想透露较多。 1916年3月底袁世凯宣布取消帝制之后,梁启超为避免护国阵营由于思想混乱发生动摇,急电陆荣廷,说明护国运动不专为帝制:“袁氏最大之罪恶,在专用威迫利诱手段,将全国人廉耻丧尽,若彼依然掌握政权,则国家元气必至澌灭无余,举国沦为禽兽,将何以立于天地。今兹义军申讨,其大宗旨乃欲为中国服一剂拔毒再造散,不专为帝政问题已也。”[3](p34)4月初,梁士诒来电以帝制已经取消为由劝护国军息兵,梁启超在复电中断然拒绝:“试就四年来所蕴毒所造孽以推例,将来岂犹谓有一线光明之可希冀者。帝制之发生与撤销,朝四暮三,何关大计。”[3](p35)又如“云贵檄告全国文代撰”:“就令怵于名分,不敢明叛国体,然由彼之道,无变彼之术,亦惟有取国家元气旦旦而伐之,终亦酝酿大乱以底于亡已耳。”[3](p5) 从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梁启超一派发动护国战争并不针对帝制,或者说变更国体,而是直接针对袁世凯政权本身,针对其野蛮专制,梁启超在1916年5月的“袁世凯之解剖”中说的明白:“吾本以不信任袁氏故反对帝制,并非以彼称帝故然后不信任袁氏,不容倒果为因。”[4](p9)在另一些文稿里,梁启超甚至直接揭出了护国战争是“革命”的名目,全然不顾与其他文章的明显矛盾,但这才是他的真实思想。比如“云贵致各省通电代撰”:“阋墙之祸,在家庭为大变;革命之举,在国家为不祥。继尧等夙爱平和,岂有乐于兹役,徒以袁氏内罔吾民,外欺列国,召兹干涉,既濒危亡。”[3](p3) 1916年3月赴广西途中所写“在军中敬告国人”一文中,表明了梁启超对革命暴力的疑惧,和最终选择暴力革命的“死中求生,亡中求存”的心路历程表露无遗:“乃与袁公共事数月,渐觉其别有肺腑,非能先公而后私。乃辞职后静观两年,愈惧夫纵彼顽凶,必且覆邦而沦种。……譬犹病痈,终须一割。割为险着,夫谁不知,然割较早则险较微,割愈迟则险愈剧。养而不割,及其自溃,虽有扁鹊,技无复施。故虽以夙耽溺于平和之梦,如启超者,几经踌躇审顾,惩前毖后,遂不得不毅然决然挥泪沥血以从诸贤之后,以与袁公相见于疆场。”[3](p115-116) 在给籍忠寅、陈国祥等进步党骨干的信中,由于是对自己人说话,梁启超不再像公开发表的文稿中那样有很多的顾忌,内心深处的真实思想表达得淋漓尽致,“致籍、陈、熊、刘书”(1915/11/18):“一年以来,假面既扬,丑形暴露,凡百政象,众目具瞻,无俟举,就令无今兹叛国之举,而听其浸淫朘削,亦终必率全国士夫,皆为禽兽,剥全国之氓庶尽成枯腊,长夜漫漫,亦复何望……此现状多维持一日,则元气多斫丧一分,吾辈掷此聪明才力,助人养痈,于心何安,于义何取……鼎沸之局,既无可逃,所争早暮已耳。第二,吾侪自命稳健派者,失败之迹,历历可指也,曾无尺寸根据之地,惟张空拳以代人呐喊,故无往而不为人劫持,无时而不为人利用。今根基未履尽者,只余此区区片土,而人方日惎诇于其旁。当此普天同愤之时,我若不自树立,恐将有煽而用之假以张义声者,我为牛后,何以自存。幸免于此,而为独夫戮力,杯酒释兵之事,数月后行且立见,傫然为一匹夫,以坐侍kuī⑧割,噬脐何及。”[3](p27) 在这封信中,梁启超生动地阐明了发动护国战争的原因,袁世凯政权的政治压迫愈演愈烈,到帝制发展到了极峰,所谓稳健派政治势力步步妥协退让,至此已经退无可退,让无可让,到了悬崖边缘,面临最后灭亡,如果不利用自己在西南和全国的最后一点力量奋起反抗,只有“坐待kuī⑧割”,归于灭亡一途,所以梁启超与蔡锷才会在天津约定“失败呢,就死,无论如何不跑租界,不跑外国”[7](p91),这种义无返顾的决绝的态度,在梁启超是从来没有过的,不仅空前而且绝后,因为在他看来如果护国失败,袁世凯的黑暗统治将弥漫天地间,像他这样的人活着也没有意义了,护国战争真是改良派的决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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