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城市，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具有不同的特征，地位悬殊，作用迥异。西欧九世纪确立封建制，十一世纪兴起城市，十四、五世纪出现资本主义萌芽，十六世纪便开始了资本主义时代。西欧封建制度的解体为何如此之速呢？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封建城市的作用。西欧封建城市是在封建关系的基础上孕育成长的，反过来又对封建生产关系产生了极大的冲击力，成为瓦解封建主义的策源地。在这个过程中，城市争取独立自主权的自治运动起了巨大作用。
    一
    一般说来，封建城市都是从古代奴隶社会沿袭下来的。但是西欧封建城市具有历史的特殊性。由于西欧的封建主义时代“是从粗野的原始状态发展而来的”，①因而经历了“城市再兴起”这个特殊的历史阶段。而城市的产生，恰恰是在与封建主相对立、相斗争中出现的。
    西欧跨入封建社会时，由于经历了三至五世纪罗马奴隶制长期而沉重的危机和日耳曼人反复而猛烈的进攻，罗马帝国统治时期所获得的较高社会生产力破坏殆尽，繁荣的工商业城市几乎荡然无存，它们的遗址或者成为城堡式的单纯军事据点，或者成为诸侯和主教的驻地，与农业地区毫无二致，根本失去了城市的意义。有人认为古代的城市“并未完全消灭，在中世纪早期仍然存在。”②其实，如果从经济意义上考察，这些城市是不能称之为城市的。比利时著名史学家亨利·皮雷纳说得好：“如果所指的是一个地方，其居民不是以耕种土地为生，而是从事工商业”，那么当时就不存在城市；“如果认为城市是一个行政中心或者一个堡垒”，当时则存在着“几乎与其后的数世纪有着同样多的城市。”③皮雷纳的结论是符合历史实际的。因此，我们认为五至九世纪的西欧，根本没有以工商业为中心的城市。九世纪以后，封建制度经过几百年“阵痛”的挣扎而最终确立，社会生产力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这就为手工业与农业的再次分离、重新兴起城市创造了条件。因此，从十世纪开始，西欧封建城市开始产生。
    西欧封建城市的产生，既是生产力发展的结果，也是阶级斗争的产物，广大农奴的反封建斗争为城市的重新兴起奠定了基础。十至十一世纪的西欧，农业和手工业都已有显著的进步。农耕面积日益扩大，铁犁、铁耙广泛应用，有些地方的谷物收获量已达种子的六倍。手工业也随着农业生产力的提高迅速发展起来。西欧封建社会初期的各种手工业，一般都是农奴的家庭副业，在社会生产中仅仅是个配角，处于从属于农业的地位。但是随着农业的发展，人们对手工业的品种、数量和质量都提出了新的要求，作为一般农奴家庭副业的手工业，已经不能满足当时社会的需要了。农业生产力的提高，生产技术的复杂化，必然要求手工业能供给它更多、更好的产品，这就促使手工业日益专业化，使很多手工业行业逐渐脱离农村的家庭副业而独立生产。这样一来，在农奴中便产生了专业手工业者。
    专业手工业者必然是小商品生产者，他们一旦具备了独立生产的能力，就会要求与市场发生自由而密切的联系。但是，这时的专业手工业者在人格上仍是庄园里的农奴，没有人身自由，仍然遭受着封建领主的奴役和控制，生产的范围也只限于本庄园。因此，封建庄园里的农奴，特别是手工业者迫切要求人身解放，摆脱封建领主的压迫，寻找广阔的活动场所以出售自己制造的手工业品。于是他们奋起反抗，纷纷逃亡，逐渐在便于销售产品、购买原料而又比较安全的交通要冲、关隘、渡口、城堡以及寺院附近聚居起来，建起简陋的住房和店铺，开始了新的生涯。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西欧封建城市“在那些中世纪时代不是从过去历史中现成地继承下来的，而是由获得自由的农奴重新建立起来的。”④这就决定了西欧封建城市的阶级基础和城市市民的阶级属性，即“从中世纪的农奴中产生了初期城市的城关市民。”⑤
    农奴的逃亡，在本质上是反封建斗争的一种形式。尽管农奴当时还是从一个封建领主管辖的土地上逃到另一个领主的领地上，但他们建立的城市“是对于领主专横的挑战，是领主的逃亡农奴的藏身所”⑥，体现了农奴反封建的斗争精神。西欧中世纪城市产生的本身，就是农奴与封建领主进行阶级对抗的标志，由于当时西欧还没有形成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制度，各封建领主的权力只限于他自己的领地上，这也给逃亡农奴建立城市提供了更加有力的条件，一个农奴只要逃出了奴役他的那个领主的领地，也就挣脱了旧的枷锁。因此，处在封建领主残酷压迫、剥削和奴役下的广大农奴，都把逃出领主庄园、建立或进入城市，视为挣得自由、获得解放的一条出路。于是十世纪以后，特别在十一、二世纪，西欧出现了一种以逃亡农奴为主体纷纷建立城市的新潮流。据英国资料统计，英国在1100-1300年间曾出现了140个新城市。⑦意大利、法国、德国的许多新兴城市， 也大多是在这个时期产生的。
    既然是潮流，难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于是，这个时期一些“虔诚的教长与好战的大公，虔诚的法兰西王与贪婪日尔曼‘皇帝’”，都对建立城市表现出“非凡的热情”⑧他们或附拥风雅，积极参与建城；或居心叵测，另有他图，为追求经济收益而引诱别的领主的农奴逃到自己的领地上建城，客观上为城市的兴起提供了方便。但这绝不意味着西欧中世纪城市是由封建主建立的，他们充其量只不过顺应了农奴建城的潮流罢了，农奴才是城市建立者的主体。因此，由被统治阶级通过逃亡这个斗争手段而建立的城市，表现了西欧封建城市是阶级斗争的产物这一鲜明的政治特点。它虽然根植在封建土地上，但其需要和动向同封建制度是格格不入的，因而与封建结构、封建体制有着一定的对立性。这种对立性，主要表现在它把当时农奴分散的斗争力量汇集在一起，使农奴与封建领主的抗衡斗争有了可靠的营垒和力量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