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朱元璋对知识的追求如饥似渴,而且涉猎十分广泛,诸如兵书与天文星占、四书五经、史书等,无所不读。 兵书与天文星占战争环境,首重兵书。元璋后来成为一位大军事家,大谋略家,对经典兵学不仅有很高的造诣,而且苦学活用,出神入化,几乎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洪武元年(1368)三月,大功告成,元璋与刘基坐在奉天门回顾讨论兵事。元璋说:“克敌在兵,而制兵在将。”刘基说:“臣得侍左右,每观庙算(朝廷制定的战争谋略决策,这里指元璋的决策),初谓未必皆然,及至摧锋破敌,动若神明。由是知任将在陛下,将之胜不若主之胜也。”这话也并非全是出于恭维。刘基还说:“臣观陛下常不拘古法而胜,此其所难也。”元璋对自己的这个特殊之点,并不谦辞,说:“因敌制胜,岂必泥于古哉!朕尝亲当矢石、观战陈之事,开阖奇正,顷刻变化,犹风云之无常势,要在通其变耳,何暇论古法耶!”(15)就象疱丁解牛,一切因情就势,顺其自然,一切依变化了的环境条件而转移,若无师承,若无成法,而一切不悖于经典,不悖于成法,这才是大手笔,大局器。如此的圆通精到,它的前提就是纯熟,就是对古训古法运用自如。它表明元璋对兵学经典有着鞭辟入里的理解。 元璋在决策中,在谈话中,经常引证《孙子兵法》。元至正二十年(1360)闰五月,陈友谅攻陷太平,直扑应天。有人劝元璋亲自率舟师西上,争夺太平,抵御陈部。元璋分析了战争奇正变化形势,认为不妥,说:“敌知我出,以偏师缀我,我欲与战,彼不交锋,而以舟师顺流直趋建康(集庆,南京),半日可达,我步骑亟回,非一日不至,纵能得达,‘百里驱战’,兵法所忌,皆非良策。”因而决定以反间之计诱敌深入,以奇兵破之(16)。《孙子兵法·军争篇》谓:“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在当时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避免百里驱战,疲于奔命,正是《孙子兵法》的活用。 至正二十三年(1363)八月,鄱阳湖一战,陈友谅授首,太师张定边拥陈友谅次子陈理逃奔武昌。此时朱元璋并没有乘胜追击,一举歼敌,而是对他围而不打,率主力返回了应天。直到第二年二月,元璋才再次督师攻打武昌。对这个行动,当时和事后许多人都不理解。至正二十四年(1364)二月武昌举城投降。元璋就人们对此提出的疑问作了解答,说:“事有缓急,兵贵权宜,当陈氏兵败,我岂不知乘胜以蹴之,《兵法》曰:穷寇勿追。若乘胜急追,彼必死斗,杀伤必多法所谓‘穷寇勿追’。吾故纵之,遣偏师缀其后,防其奔逸。料彼创残之余,人各偷生,喘息不暇,岂复敢战?我以大军临之,故全城降服。一者我师不伤,二者生灵获全,三者保全智勇,所得不亦多乎?(17)”“穷寇勿追”见《孙子兵法》之《军争篇》。在这里陈理破胆如惊伤之兔,乘胜逐之,似无不可,元璋坚守“穷寇勿追”好象有些“拘守古法”。但是如果从全局考虑则并非如此。鄱阳湖一战,元璋以少胜多,打得相当吃力,损伤相当惨重,部队相当疲惫。勉强追击,徒使陈理作困兽之斗,增加自己的伤亡。再说,还有东方张士诚的虎视眈眈,以逸待劳。因而不如回师休整,巩固腹心,方为万全之策。这正是熟读兵书,似拙而巧之处。 至正二十七年(1367)张士诚被平定,商议北伐大计。刘基根据当时的一路奏凯,士气振奋的情况,认为可以“乘胜长驱”,直下大都。这是普遍心理与认识。元璋却说:“元朝建都百年,城守必固。若如卿言,悬师深入,不能即破,顿于坚城之下,饷不继,援兵四集,进不得战,退无所据,非我利也。吾欲先取山东,撤其屏蔽,旋师河南,断其羽翼;拔潼关而守之,据其户槛,天下形势入我掌握。然后进兵元都,则彼势孤援绝。可不战而克,然后鼓行而西,云中、太原以及关陇,可席卷而下。”(18)这是一个稳妥而绝妙的战略布署,极得《孙子兵法》“以迂为直”思想之三昧。 元朝灭亡后,作为残元劲旅的王保保(即扩廓贴木儿)一直活动在长城以西和以北,大将徐达等在北方边境严兵驻守。洪武六年(1373)十一月,元璋就如何利用与提防降卒问题驰谕徐达:“尔诸将屯军塞上,为日颇久。军中动静,王保保安得不知?兵法曰:‘多算胜,少算不胜,况无算乎?’此确论也。……古之智将,谋虑深长,有鬼神不测之机。朕窃为将军虑之。尔所率步骑,多王保保部属。当其来降,实迫事势,非出诚心。今随尔往征,其心有不可测,当以诚待之,宜亦以计提防。今王保保力势虽微,然多诈谋,必筹之万全而后动,能不战而屈之,乃为上智。尔其勉之。”(19)多算,少算,无算之论,出《孙子·计篇》。为了与王保保斗智,元璋嘱付徐达要谨慎,要谋而后动,最好能作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见《孙子·谋攻篇》)。 值得提出的是,朱元璋学习《孙子》并不迷信孙子。至正二十五年(1365)正月,他同起居注詹同讨论《史记·孙武传》,对孙武教战以宫人试法,颇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太史公好奇之论。又认为孙子教战,未见对吴国有什么功效。他的结论是:孙子“《十三篇》恐非自作,抑亦有所授也”(20)。这应该是读书力穿纸背之见。不过,在建国之后,元璋致力于贱权术而倡仁义,便把军事学中的机谋权变一概予以批判,兵学之圣《孙子兵法》也就成了把子。说:“(孙)武之书杂出于古之权书。其曰:‘不仁之至,非胜之主’。此说极是,若虚实变诈之说,则浅矣。盖用仁者无敌,恃术者必亡。”(21)这样地提出问题恐怕就是迁就眼前事变的违心之论了。 作为一个帝王,耍一腔子恻隐,满肚皮仁义,这正是儒家的理想与期望,元璋也实在不能不应付这种环境。有一天,元璋同大儒宋濂讨论古兵书《黄石公三略》,寻章摘句,边释读,边发挥,兴奋地讲给宋濂听。讲到一个段落,宋濂说:“《尚书》二典、三谟,帝王大经大法,靡不毕具,愿殿下留意讲明之。”元璋只好说:“我非不知典谟为治之道,但《三略》乃用兵攻取时务所先耳。”(22)不过,由此可以看出,元璋对许多兵学经典相当熟悉。 元璋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大军事家。他的成就,一靠实践,二靠悟性,三靠对兵书的学习领悟。还有,就是他对中国战例战史的熟悉。关于战例战史,放在下面经史学习部分去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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