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时代,兵法与天文星占密相关联。天文星占实际成为兵学的一部分,许多大军事家往往就是星象学家。刘基就是一个典型人物。星象学深奥而神秘,需要专门指授,潜心观察研究。元璋对这门学问很下了一番功夫。洪武十年(1377)元璋回忆说:“朕自起兵以来,与善推步(天文)者仰观天象二十有三年矣。”(23)照此推算,元璋学习天文当始于至正十五年(1355)渡江前后,大约是向李善长学习,也可能是向“精象数之学”的陈遇学习。至正十八年(1358)南下皖浙,在兰溪获月庭和尚。月庭师事精通天文的朱得明,并向元璋献天文秘籍,很得元璋信任。在金华,元璋专门为他建造观星楼,并亲自登楼学习天文观测。(24)刘基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星占家,自然也就是元璋最好的老师。元璋就星象与军政的相关问题经常向刘基请教,有关这方面的书信问答,在刘基的《诚意伯文集》中还有保留。至正二十一年(1361)八月,朱元璋向陈友谅主动出击。刘基对将士们说:“昨观天象,金星在前,火星在后,此师胜之兆。”元璋也说:“吾亦夜观天象,正如尔言。”遂师发龙湾。(25)表明元璋在星象观测方面颇具自信。此次西进攻克了南昌,“谈祸福多奇中”的铁冠道人张中投奔而来。张中后来以玄洞法祭东风,协助元璋催舟西上解南昌之围,也成为元璋的天文师。(26)元璋学习天文星占几乎到了着迷的程度。据载,他“每夕膳后自于禁中露坐,玩索天象,有达旦不寐者。盖上兼善推测,于天心无不洞然也。”(27)他在讲到自己勤民勤政时也说:“朕自即位以来,常以勤励自勉。未旦即临朝,晡时而后还宫。夜卧不能安席,披衣而起,或仰观天象,见一星失次,即为忧惕,或量度民事,有当速行者,即次第笔记,待旦发遣。”(28)可见他夜观天象已经成了一种常课,一种习惯。长期的学习与观测,使朱元璋对自己的学习相当自信。洪武十年(1377)他对宋朝蔡沈解说《尚书》的《书集传》中关于日月五星运行方向提出疑义,并让儒臣根据他的意见编辑了一部书,名《书传会选》(29)这种与书生的学术论点较量长短的作法,正表明他对这个问题的浓厚兴趣和独具心得。《书传会选》之外,元璋还命儒臣编了一部《大明清类天文分野书》,将十二分野星次分配于全国郡县,以供星相占卜之用。元璋对星相变化的留意历久不衰,直到晚年,他还经常将星相所主吉凶驰谕边方大将和藩国诸王(30)。元璋在南京鸡鸣山建有观象台,高墙崇墉,门卫森严,对一般人悬为厉禁。元璋相信天人合一,相信上天无言以象示意,而他自己是可以熟练地领会上帝的旨意的。 《四书》《五经》徐祯卿说:“太祖于军中喜阅经史。”这可以找到许多佐证。先说《四书》、《五经》。 元璋与《大学》的关系,首见于《明太祖实录》卷6。元至正十八年(1358),元璋攻克金华,儒士范祖干手捧《大学》求见。说:“治道不出此书。帝王之道,自修身齐家以至于治国平天下,必上下四方均齐方正,使万物各得其所。”元璋接下去说道:“圣人之道,所以为万世法。吾自起兵以来,号令赏罚一有不平,何以服众?武定祸乱,文致太平,悉此道也。”(31)表明元璋对《大学》五书有相当领悟。建国后,《大学》成为帝王之学的必读书。洪武三年(1370)二月初一,学士宋濂、待制王祎等进讲《大学》,至传之十章,“有土有人”,元璋发挥道:“人者,国之本,德者,身之本。人主有仁厚之德,则人归之如就父母。人心既归,有土有财,自然之理也。”(32)洪武五年,元璋对儒臣们说:《大学》,平治天下之本,岂可舍此而他求哉!”(33)洪武二十三年(1390)七月初二,又有记载:“上御谨身殿,观《大学》之书。”同时发挥意蕴道:“《大学》一书,其要在于修身。身者教化之本。人君修身而人化之。风俗岂有不美,国家岂有不兴?苟不明教化之本,致风俗陵替,民不知趋善,流而为恶,欲长治久安不可得也。”(34)这就不但是熟读了《大学》,而且很象是一个借端阐释的理学家。 元璋对《论语》几乎是有暇必读。至正二十六年(1366)他命地方官访求古今图书,藏之秘府,以供阅览,并对詹同说:“吾每于宫中无事,辄取孔子《论语》观之。如‘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真治国之良规。孔子之言诚万世师也。”(35) 元璋与《孟子》的关系要复杂得多。至正二十六年(1366)他与国子博士许存仁等讨论用人时曾说:“《孟子》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三代以上纯乎道德,三代以下杂乎霸术,其间虽有名世之臣,要之如皋、夔、稷、契、伊尹、太公者鲜矣。”许存仁对曰:“主上圣智神武,今群贤毕出,佐隆大业。稽之于昔,自宋太祖至今,当五百年之数,定天下于一,斯其时矣。”(36)这是把孟子当作一个神秘的预言家来尊奉的。至正二十七年(1367)四月,在白虎殿看到他的儿子们读《孟子》,对许存仁说:“孟子专言仁义,使当时有一贤君能用其言,天下岂不定于一乎?”(37)他还引据《孟子》“有恒产者有恒心”的话,举用富民(38)。但是,在开国之后,却对《孟子》“君视民如草芥,民视君如寇仇”,“民贵”、“君轻”之类的话极为反感。洪武五年(1372)他边读边骂道:“使此老在今日,宁能免耶?”时逢上丁日祭祀孔子,便命令罢除孟子配享,刑部尚书钱唐以死相争,又加上天象异常,才勉强保留了孟子陪吃冷猪肉的资格(39)。到洪武二十七年(1394),元璋还是命令刘三吾对《孟子》进行了删节,共删除“辞气之间抑扬太过者八十五条”。“自今八十五条之内,课士不以命题,科举不以取士,一以圣贤中正之学为本。”(40)对《孟子》的肢解和愤愤,自然显出了元璋的专制,但也看出他对《孟子》沦肌浃髓地了解。 元璋对《诗》、《书》、《礼》、《易》、《春秋》五经至少都有过浏览。他与官员们谈话,往往信口引《诗》。至正二十四年(1364)他在讲到疏通言路时说道:“《诗》曰:‘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夫刍荛,至贱者也,古人尚有取于其言,况前后与我共事者?”(41)洪武二年(1369)他要求国子生兼习骑射,说道:“文足以经邦,武足以戡乱。尔等虽务文学,亦岂可忘武事哉!《诗》曰:‘文武吉甫,万邦为宪。’惟其有文武之才,则万邦以之为法矣。”洪武三年(1370)六月,元璋与群臣论元朝兴亡事,谓:“向使元君克畏天命,不自逸豫,其臣各尽乃职,罔敢骄横,天下豪杰何得乘隙而起,今获其遗胤,朔漠清宁,非天之降福,何以致此。《诗》曰:‘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天命如此,其可畏哉!”(42)其所引所据,如水到渠成,不假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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