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1941年两次印度支那危机与英美远东关系的转变(3)
日本对印支南部的行动计划严重威胁到美国长期以来所执行的在太平洋维持现状政策的基础。这一政策的目的有三个方面:一是防止战争蔓延到远东,避免分散美国的注意力和物资分配;二是保护英美所需要的战略资源的出产地(美国所需的橡胶、锡等战略物资大多来自荷属东印度和印支等东南亚地区;英国所进口的小麦、玉米等也大多来自澳大利亚等地);三是保护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到近东的海上供应线。(17)自30年代初以来,日本一直是这些利益的主要威胁。美国试图通过外交和象征性的经济制裁来消除这一威胁,日本在印度支那南部的行动表明这些方式并未奏效。美国必须采取更为严厉的措施来遏制日本。然而,除了同日本开战外,剩下的制裁措施只有对日本实行石油禁运。美国与荷属东印度是日本石油的主要进口地,而石油是日本进行战争所必需依赖的战略物资。因此,石油问题成为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套住日本脖子的一根绞绳,无论何时收紧这根绳,都会导致日本与西方国家的关系发生剧变。日本在印支南部的行动将这个问题推上美国外交决策的议事日程。 同时,日本的印支南部的行动还挖空了持续半年多的日美谈判的基础,美国国务卿赫尔一直寄希望于此,希望以此来全面解决两国关系中所存在的问题。从1940年底到1941年6月,日美之间的谈判经双方努力, 已经从非正式的民间磋商走到预备性会谈,但日本侵略印支南部的行动表明它缺乏解决双方关系中存在问题的诚意。因此,国务卿赫尔态度就此发生了变化。他在失望之余,强调指出美国政府应该在经济上和金融上增加对日本的限制,“只要不卷入对日战争就行”。(18) 对日本侵占印支南部的行动,英国比美国更敏感、更紧张。早在7月初, 英国就发现日本可能利用苏德战争的机会进一步侵占泰国和印支南部。由于其远东殖民地和海上交通线处于日本的直接威胁下,因此英国主张采取强硬政策,限制对日贸易。(19)然而,英国也清楚,没有美国的合作与支持,单独制裁日本的行动可能会激起日本的报复,而在这种情况下,英国是无力回击的。所以,英国政府主动通过其驻美大使哈利法克斯探询美国的意图。 自在1940年9月印支危机以来,英美两国的合作关系逐步加深。1941年1—3月,两国参谋长在华盛顿进行会谈,商讨了两国联合抗击法西斯的战略,形成了ABC—1计划,从而为两国后来共同作战奠定了基础。随后,它们又合作抵抗日本对泰国战略资源的控制。这样,两国在对日政策方面的协商更加密切。面对英国政府的询问,7月10日, 美国代理国务卿向哈利法克斯表示:“要是日本政府现在采取公开的步骤,使用武力或增加压力征服或获取别国在远东的领土,美国政府会立即加强包括经济和金融方面的各种禁运。”(20)英国政府却担心,如果实施完全的禁运,这将会迫使日本加速南进,进而同英国发生战争;在这样的战争中,美国是否会给不列颠及荷兰以全面的支持。英国政府在进一步探明美国的意图并非立刻实施全面禁运后,它才表示谨慎的欢迎,并建议由两国高层官员就制裁日本的具体措施进行非正式的会谈。事实上,英国内阁已私下决定,无论如何,英国决不能留给美国一个拖后腿的形象。 英美两国的非正式会谈是在英国驻华盛顿公使霍尔和美国国务院政治顾问霍恩贝克之间进行的。双方围绕美国副国务卿韦尔斯谈话中所提到的“公开行动”、“广泛禁运”以及制裁后果等问题进行了广泛的磋商。(22)然而,由于这次谈判的目的在于交换意见,彼此摸清对方的意图,所以它并没有形成任何政策性的共识。 在英美两国外交人员进行磋商的同时,美国内部就遏制日本的问题进行了讨论。财政部长摩根索坚持其冻结日本资金、禁运石油的主张,格鲁和霍恩贝克也逐渐转向这种立场。7月18日,罗斯福召开内阁会议,决定冻结日本资产, 降低日本所需汽油的品级,减少对日石油产品的输出配额。(23)美国政府将这些措施通过英国大使馆转告了英国政府,并希望后者采取同样的行动。7月23日, 英国政府正式通知美国,它同意美国的政策,并准备建议其各自治领也采取相应行动,冻结日本的资金。美国政府在对英国的此举表示赞赏的同时,叮嘱英国:“本政府实施限制的时间和程序均依赖于事态的发展,我们在采取行动前,会提请英国予以足够的重视,并通知我们所建议的可采取的措施。”(24) 在英美酝酿遏制日本的措施的过程中,印支局势逐渐明朗。7月中旬, 近卫改组日本内阁,丰田贞四郎代替松冈洋右为外相。新内阁并未改变日本的印支政策。丰田于7月20日命日本驻维希大使加藤转告法国政府,日本军队已作好准备,将于7月24日进驻印支南部。7月21日,维希政府的领导人达尔朗决定屈从于日本。7月24日,日本军舰出现在金兰湾,12艘运兵船也从中国的海南岛出发前往印度支那南部。 针对日本的行动,美国率先作出反应。7月25日, 罗斯福签署了内阁会议所通过的冻结日本资金的行政命令。其后,英国及其各自治领和荷兰等先后采取了同样的行动。日本政府为此“惊慌失措”。自此,日本同英美的关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不稳定状态,而美英之间的关系则日益紧密,在遏制日本的行动方面,逐步由合作转向联合。 美国的冻结令是一项十分严厉的制裁措施,它意味着美国掌握了日美贸易的控制权,可以在不发布任何进一步命令的情况下随时改变其对日政策。(21)尽管苏德战争爆发暂时减轻了英国的压力,但罗斯福对苏联能抵抗德国多久的问题仍没把握。因此,美国政府冻结日本资产并把日美关系推向不稳定状态的目的,主要在于试图以此压迫日本在侵占印支南部问题上作出让步。为此,罗斯福在签署冻结令前后,采取了两项行动,给日本保留了后路。 美国政府留给日本的第一条退路是印度支那中立化建议。7月24日下午,当罗斯福得知日本军队开往印支南部的消息后,他立即召见日本驻美大使野村,提出了印支中立化建议:“……假如日本政府能制止其陆海军部队占领印度支那,或者,要是这样的一些步骤实际已开始了,但如果日本政府愿意撤回这些部队,总统可能向日本政府保证,他将努力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千方百计地从中国、不列颠、荷兰等国政府,当然还有美国政府本身,取得一项约束性的庄严宣言,把印度支那视作中立区,倘若日本政府也承担同样义务的话……”(25)这项建议并未引起日本政府的足够重视,直到8月6日才正式答复美国政府,但对罗斯福的中立化建议未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提出一项保证说,日本除了在印度支那外,将不在西南太平洋驻军;在侵华战争结束后,日本就从印度支那撤军。此外,日本还提出了旨在限制美国在太平洋行动的一系列要求。(27)罗斯福的印度支那中立化计划未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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