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施肩吾的《岛夷行》谈到台湾、澎湖群岛与祖国大陆的关系
台湾及澎湖群岛与祖国大陆的密切关系,源远流长。早在考古学上的石器及金石并用时代,就有大陆远古居民迁入台湾的遗址与遗迹(注:林惠祥《台湾石器时代遗物研完》,载《厦门大学学报》1955年第4期;韩起《台湾原始社会考古概述》,载《考古》1979年第3期;(日)金关丈夫著《台湾考古志》第58~69页,第138页。)。据民族学家和历史学家的研究,台湾的古代居民主要是来自祖国东南沿海一带古越人的一支发展而成为高山族(注:施联朱《高山族族源考略》,载《民族研究》1982年第3期;陈国强《台湾的古代越族》(待刊稿)。)。秦汉以来,汉族就陆续来到台湾、澎湖,其中三国的黄龙二年(公元230年)孙吴政权派遗将军卫温、诸葛直率领甲士万人至夷州(台湾),随代大业年间又派使者朱宽、将军陈棱领兵一万余人渡海,抵达澎湖、流求(台湾)(注:《三国志·吴书》卷2孙权传;《隋书》列传46琉求。),以上均有历史文献可查。 在唐代,大陆上的汉族迁入台、澎的为数更多。连横的《台湾通史》转引了《泉南杂志》后认为:“及唐中叶,施肩吾始(?)率其族,迁居澎湖。肩吾汾(分)水人,元和中举进士,隐居不仕,有诗行世,其题澎湖(即《岛夷行》)一首,鬼市盐水,以写当时之景象。”但他接着说:“而终唐之世,竟无(?)与台湾交涉也。” 近代日本史学家藤田丰八,在他校注《岛夷志路》一书时,竟然怀疑:“施(肩吾)诗题岛夷行,不名澎湖,不似澎湖,而类合浦。”他截取三国吴人万震《南州异物志》的一条记载作为孤证,说“合浦民善游,采珠儿年十余岁,便教入水者是也”(注:罗振玉《雪堂丛刻》收辑(日)人藤田丰八《岛夷志略校注》。)。近人梁嘉彬氏则认为施的《岛夷行》诗乃指彭蠡,是对鄱阳湖中岛民生活的题咏(注:梁嘉彬于1953年在台北文物及学术季刊等处发表的论文提出这一论点之后,遭到徐复光、毛一波等人的反驳与质难;梁氏复在《大陆杂志》撰文辩解,仍难自圆其说。(转引自蔡同炳《台湾史研完》,台北1980年出版))。因此,有必要弄清施肩吾的《岛夷行》一诗的含义及其迁往澎湖的史实,这对于阐明台、澎与祖国大陆的联系,是颇有意义的。 一 施肩吾的《岛夷行》一首已收在《全唐诗》卷四九四中: “腥臊海边多鬼市,岛夷居处无乡里。 黑皮年少学采珠,手把生犀照咸水。” 诗中明白指出是在腥臊海边而非滨湖;是手把生犀照(海中)的咸水,而非鄱阳湖的淡水。由此看来,说《岛夷行》是描写鄱阳湖中岛民生活,其根据是不足的。澎湖在古代又有“澎蠡湖”的别称(转引自清光绪甲午新修《台湾澎湖志》卷一),不应和彭蠡(鄱阳湖)混同。 《西山志》卷四刘少保(綎)外传记载了一则故事:“(刘綎初归南昌),有宾客乙支思者,岛夷也,能没海中水宿三日;……黎载满者,湖盗也。”这说明,岛夷是指海上的部族而非湖中居民。 岛夷在古代是对东南沿海岛居部落(族)的泛称(注:陈碧笙《也谈台湾历史地理中的几个问题》,载《学术月刊》1979午第6期。),而在唐代则指福建沿海,包括台湾及澎湖在内,例如《文苑英华》卷四五七便载有唐代乾宁三年(公元896年)授王潮威武军节度使(在福州)制文,文中提到“闽越之间,岛夷斯杂”。唐代人施肩吾的《岛夷行》一诗中的岛夷,其活动范围当在福建沿海。 日本史学家藤田丰八说,施(肩吾)“诗题《岛夷行》,不名澎湖”,因而怀疑这首诗不似描写澎湖。其实,这正说明施肩吾的《岛夷行》诗,符合唐代行政设置范围的实况。“澎湖”屿的名称,最初正式见于文献记载是在南宋赵汝适写的《诸蕃志》中,赵汝适曾任提举福建市舶的官职,他管理泉州港的对外贸易,曾据实记录:“泉(州)有海岛曰澎湖,隶晋江县”。而在唐代,澎湖与台湾(琉求),曾先后隶属于岭南道与江南道(注:《柳河东集》卷26《岭南节度飨军堂记》:“唐制岭南为五府……其外大海多蛮夷,由琉求珂陵……则统于押蕃舶使焉”,而“岭南节度兼押蕃舶使”;又见《方舆纪要》卷95、99。)。从唐肃宗以后,曾在福建设置节度使(见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卷四九)。唐文宗大和八年(公元834年)上谕:“其南海蕃舶,本以慕化而来……其岭南、福建及扬州蕃客,宜委节度使常加存问……自为交易”(《全唐文》卷七五)。 《新唐书、南蛮传》记载,合浦等地的少数民族被称为“俚僚”。万震写的《南州异物志》说:广州之南的苍梧、合浦等五郡,地方数千里,分布着“俚”人。《南州异物志》原书已佚,宋代修的《太平御览》曾援引该书的一些条文。但是,日本的藤田丰八教授只截取《御览》珍宝部·珠(下)一段不完整的话,便断定施肩吾《岛夷行》诗所说的“黑皮年少学采珠”,是描写合浦的采珠儿,这是难以令人信服的。 诚然,在古代合浦是收产珍珠的名地,然而我国产珠并不限于合浦一地。《岭外代答》卷七珠池条,除提到合浦产珠之外,还说:“东海广中,亦产珠池。” 台湾、澎湖海边盛产蚌贝之类,也产珍珠。《星槎胜览》记载:琉求(台湾及澎湖)“货用珍珠、玛瑙、磁碗之属”。 近代科学考察探明,澎湖经台湾至菲律宾东方近海一带,出产养殖珍珠所需要的“黑媟贝”,为全世界八处盛产黑媟贝地区之一。齐体物《澎湖屿》诗:“海外遥闻一岛孤,好风经宿到澎湖。蛏含玉舌名西子,蚌吸水纶养绿珠……”千百年来,台湾、澎湖的自然地理环境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隋书、流求传》记载:“其男子用鸟羽为冠,装以珠贝”,其妇人“悬珠于颈上”,“以墨黥手,为虫蛇之文,嫁娶以酒肴珠贝为聘”。珍珠是这里上等的装饰品和礼物,故台、澎及福建沿海一带的人民都重视采珠。如“福州呼妇人曰珠娘,其来久矣,按任昉述异云:越俗以珠为上宝,生女谓之珠娘”(注:《闽小记》,收在《小方壶舆地丛钞》第九帙。)。古代的高山族是由越族的一支发展而来的,越俗还保持于高山族的生活习惯中,如“文身”,以及以贝珠为装饰等(注:《隋书·琉求传》。)。宋代汪大猷为泉州知府,“郡实濒海,中有沙洲数万亩,号平湖(指澎湖屿),忽为岛夷号毗舍耶者(分布在台湾西南海岸的高山族人)奄至,尽刈所种……”,“公曰:毗舍耶面目如漆,黥涅不辨”(注:见宋代楼钥《攻媿集》。)。根据上述史料判断,施肩吾《岛夷行》诗中的“黑皮年少学采珠”,很可能是描写岛夷中的毗舍耶人(古代的高山族)。 施肩吾是渡海到达澎湖后,根据他的实地观察才写出了《岛夷行》诗。其诗首句云:“腥臊海边多鬼市”。所谓鬼市,在清代的台、澎还可看到其遗俗,即人一死便结采于门,其所有器皿衣物,与生人均分,留给死者应得一份;其尸埋于床下,三日后会集同社人将死者取出,各灌以酒,然后深葬(注:见清代康熙年间修《台湾府志》卷七风土。)。又澎湖居民无水田可耕,“有草无木,土瘠不宜禾稻,或煮海水为盐,或采捕鱼虾蛤螺以佐食,或治圃以自给”(注:引自清代修《澎湖厅志》、《岛夷志略》。)《澎湖纪略》称:“澎湖以海为田,男子日则乘潮掀纲,夜则往海捕钩;女子亦终日随潮长落,赴海拾取虾蟹螺蛤之属,名曰‘讨海’。这些就是“腥臊海边”的写照。诗中另一句“岛夷居处无乡里”,这正是澎湖岛上人民的居住状况,“澎湖屿,在巨浸中环岛三十六,如排衙然,昔人多侨寓其上,苫茅为庐”(注:引自清代修《澎湖厅志》、《岛夷志略》。)。诗中描写的上述特点乃澎湖所独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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