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楔子1878年6-7月在柏林举行的欧洲国际会议，实现了19世纪后叶最大一次近东危机的和平解决。这次柏林会议同与其齐名的1815年维也纳会议，1919年巴黎和会相比较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它不是欧洲经过了一次象拿破仑战争或第一次世界大战那样的大国战争的产物，而恰恰是为了避免这类全面战争而促成的结果。事实上，如果没有会前有关大国调整政策所经历的阵痛过程以及那些纷繁错杂的外交谈判与交涉，很难设想柏林会议能够召开并以强权政治的一个范例记入史册。
    1878年2、3月间，1875年7月开始的近东危机达到了高潮。土耳其京城君士坦丁堡孤悬于博斯普鲁斯海峡边岸，英国舰队已进入达达尼尔海峡泊在距土京10余英里的穆达尼亚湾，与巴尔干陆上一侧离土京8英里、驻扎着俄国军队的圣斯蒂法诺对峙。俄国通过一次胜利的对土战争迫使土耳其于3月3日签订了圣斯蒂法诺和约。这个反映俄国意志的条约尽管对土耳其具有约束力，但问题的关键是它不得不经过欧洲同意。自1856年土耳其被纳入“欧洲协调”以来，东方问题的处理上形成了有国际条约作基础的一种传统与原则，即任何现状的改变需经欧洲六强批准。奥匈帝国已在2月4日向巴黎条约签字国建议召开欧洲会议讨论俄土缔和条约问题。①此后列强在讨论预拟中的欧洲会议的权限时陷入僵局。英国视圣斯蒂法诺条约中的大保加利亚是俄国设置在君士坦丁堡大门口的一个被保护国，打破了海峡地区和爱琴海地区的均势；而条约中俄国获取亚洲领土将累及英属印度的安全。它于3月9日发表声明，坚持俄土缔和条约的所有条款都必须由欧洲会议审议，否则被视为无效，②同时加紧了各种战争准备，以阻止俄国利用圣斯蒂法诺条约制造既成事实。低国方面坚持这次会议只限于讨论所谓“与欧洲利益有关的问题”。为了不使英奥联合，3月下旬派驻土大使伊格纳切夫出使维也纳解释圣斯蒂法诺条约，争取维持三皇联盟的盟国奥国的谅解。但由于这个条约完全违背了1877年3月俄国在对土战争前与奥国秘密达成的布达佩斯协定，通常所说俄国“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道路要经过维也纳”实际上已走不通。此时奥国外交大臣安德拉西提出的要求加码了，不单要占领波黑地区，而且包括占领新帕扎尔、设立马其顿省等内容，否则奥国不能答应在预拟的欧洲会议上支持圣斯蒂法诺条约的其余部分，或者出现英俄战争时保持中立。③这意味着奥国企图控制整个巴尔干西部，决不肯让俄国势力独占巴尔干。伊格纳切夫辱命而归。
    因此，圣斯蒂法诺条约使欧洲濒临大国战争的危险，近东利益大国之间的力量平衡遭到了严重破坏，而召开欧洲会议进行近东权力再分配的时机尚未成熟。从1878年4月起，为了打破危局，有关大国都着重转向秘密的双边谈判来保障自己在近东事务最后安排中的地位。英、俄、奥三角之间的双边谈判，使列强围绕修改圣斯蒂法诺条约展开的外交角逐进入关键阶段。正是三角双边谈判及英土塞浦路斯条约谈判折冲的结果，勾勒出了近东权力再分配的主要轮廓，为柏林会议奠定了基础。本文试就这一段由战争危机向国际和会转变期间的大国外交与阵线变化作一探讨，以求展示促成柏林会议的外交动因，兼及危机解决的途径。这对于我们具体认识19世纪大国强权外交将不无裨益。
    二、英俄外交的调整3月底英国内阁中温和派代表德比辞去外交大臣之职，由索尔兹伯里接任。是为英国政策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结束了长期来因内阁分歧形成的不稳定的状况。索尔兹伯里在危机后期转向坚决抵制俄国的态度和有限瓜分奥斯曼帝国的倾向是他与首相迪斯累里合作的基础。他4月1日发表通告，全面地阐述和捍卫英国关于圣斯蒂法诺条约的反对立场，指出这个条约把“君士坦丁堡政府的政治独立压迫到了完全屈从的地步”而代之以俄国在近东地区的独家控制，是与英国在海峡、苏伊士运河、地中海和波斯湾等地的利益不相容的④。英国对于圣斯蒂法诺条约后的近东危局将采取怎样的政策？该通告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然而从索尔兹伯里当时的一些重要通信中可以看出，他明确为英国规定了近东利益的目标以及保护这些利益的途径。索尔兹伯里所考虑的，不只是应如何正视俄国已经占有了土耳其大片领土，并且怀疑土耳其在俄国军队撤出之后是否有能力重建有效的统治，在土耳其将来并无把握保持它的领土的情况下，英国为了把俄国从占领地区驱逐出去而进行一场战争是否有价值。因此，虽然索尔兹伯里赞成采取军事威胁或必要时以武力反对俄国在近东获得优势，但他的政策立足于通过“寻求补偿”遏制俄国。其设想是：在欧洲土耳其方面，圣斯蒂法诺条约大保加利亚的边界退到巴尔干山脉，土耳其将保持“在已缩小的版图范围内的独立”，奥国在巴尔干西部得到补偿，而俄国优势的削减则以允许其保留亚洲的部分收获作为交换。在亚洲土耳其方面，英国将攫取一处海军基地保护自己的利益，以此抵消俄国在亚洲取得的收获；作为土耳其失去领土的回报，英国对亚洲土耳其提供“实质性的保护”。⑤索尔兹伯里所设计的这一个互为依存的补偿圈，是4月1日通告发表以后英国与奥、俄、土三方谈判中遵循的主线。应该看到，土耳其在俄土战争中的失败和圣斯蒂法诺条约的出现，给索尔兹伯里上台实行他的政策提供了客观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