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柏林会议前夕的大国外交(4)
圣斯蒂法诺条约以后,奥国已明确决定了追逐包括占领波黑地区在内的目标,这从安德拉西在伊格纳切夫使奥期间提出的修约方案可以看出。伊斯兰教法律禁止奥斯曼帝国割让未经战争失去的领土。最有利的办法就是使欧洲其他大国和土耳其承认奥国在俄国巴尔干势力得以扩大的情况下有权获得补偿。安德拉西认为,“一次成功的战争只意味着我们仅取得了一次胜利,而实行补偿原则可证明俄国不能在东方肄意妄为。”(18)奥国外交的意图是设法保证奥国对巴尔干半岛西部的利益要求具有“欧洲委托”的性质,这种想法在相当程度上也是基于奥匈帝国内部政治上的需要,匈牙利人不希望斯拉夫成分的增加破坏双元体制本来已极其微妙的平衡而导致三元体制。安德拉西在这次危机前期之所以采取尽量维持近东现状的政策不能说不与这个原因有联系。但是俄土战争以后的形势意味着一个无情的现实:土耳其在欧洲的统治已摇摇欲坠,除非奥国取得波黑两省并通过修改圣斯蒂法诺条约保障在巴尔干半岛西部的地位,这些地区终究将落到斯拉夫国家手里,从而对奥匈帝国构成斯拉夫人汪洋大海般的包围的威胁。因此,为了保持奥国政策在国内的信誉和安抚匈牙利方面的不满,安德拉西极力想把他的占领(不是兼并)计划建立在欧洲意志的基础上,以示欧洲赞成奥国在近东起秩序保卫者的作用。军方贝克元帅指出奥匈帝国对外政策“在国内遇到的困难不亚于在国外”,(19)当是一种痛砭奥国外交弱点的自白。 英国索尔兹伯里4月1日通告的发表不确定地推迟奥国最先倡议的欧洲国际会议,而英俄战争冲突的危险却具有触发的可能。正是希望获得“欧洲委托”的意图促使安德拉西外交在英俄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一方面,他力图利用英俄矛盾使两国分别作出对奥国利益的支持。如果俄国接受奥国关于在英俄发生冲突时保持中立的条件,那么即使欧洲会议不能召开奥国也准备占领波黑等地区。但同时又要使这种占领得到英国的支持,将其作为英奥共同迫使俄国军队撤出保加利亚地区的保证。另一方面,安德拉西无意受英俄任何一方的束缚,被拖入它们可能发生的战争冲突。英俄冲突将会使双方都有求于奥国,奥国将由此加强在近东事务最后安排中的地位。正如安德拉西对其内阁同僚指出的,“奥国既不必毫无代价地被迫跟着俄国走,也无需为了那些遥远的与奥国不怎么相干的利益而同英国站在一起。”(20)安德拉西这种企图左右逢源的曲折手法自有其隐晦的动机,却失掉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形势发展的变化之快出乎他的意料,英俄首先在修改圣斯蒂法诺条约的问题上实现了妥协。无怪奥国外交部官员施韦格尔批评说:“奥国总是太迟才获得一种新的思想。”(21)索尔兹伯里后来曾写道:“假如奥国在早些时候同意全面合作,(英国)本来就没有必要与俄国专门搞一项安排。但是我们不得不准备应付奥国把我们一脚摔开的情况……倘使那时我们能得到任何一个大国的帮助的话,事情也许会全然不同。”(22)英国是否有了同奥国的合作就不再与俄国达成某种妥协,这倒未必;可是英国起码在开始时确实希望先同奥国取得一项联合反对圣斯蒂法诺条约的安排。 英奥谈判从4月3日索尔兹伯里授意埃利奥特与奥方谈判一项正式协定即已开始。英国的目标是使奥国就修改圣斯蒂法诺条约保加利亚边界线采取共同立场,索尔兹伯里要求埃利奥特利用一切机会促使安德拉西表明政策。他向奥驻英大使博伊斯特指出:“安德拉西现在实行的那种单独行动的方针,并非明智之策。当我们有共同利益时,不采取联合行动却去追求一种平行的行动,无疑是浪费力量。”(23)安德拉西的谈判重点是想索取英国支持奥国有关巴尔干西部诸问题的立场,极力强调奥国占领波黑等地区对于土耳其和欧洲利益具有双重可取性。他在4月21日致英国的备忘录中指出:奥斯曼帝国已证明没有能力使基督徒臣民文明化,合理的削减其领土决不是对这个帝国稳定与巩固的损害;圣斯蒂法诺条约规定波黑两省自治无异于养痈遗患,将是触发下一轮东方问题的根源。塞尔维亚、门的内哥罗、保加利亚将因此形成反土联合,其结果是土耳其失去所有欧洲领土,并使俄国为首的斯拉夫集团获得有损于欧洲利益的优势;因此由奥国这样非斯拉夫性质的保守主义大国占领波黑地区,不仅能够使土耳其避免将来的危险,而且可以阻止巴尔干斯拉夫化,对俄国影响的扩大起一种平衡作用。(24)安德拉西当时正在通过驻土大使齐西用这套同样的“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的道理劝告土耳其政府让步,他要求英国政府能对君土坦丁堡施加压力。关于保加利亚问题,安德拉西注重于组织体制管理及俄军占领期限、人数等方面,虽然同样主张限制保加利亚的范围但对英国所要求的按巴尔干山脉为界划分保加利亚的建议不很坚决。奥国坚持如果两国设想采取联合行动的话,限制保加利亚范围的问题必须与波黑两省占领、塞门两国边界安排等巴尔干西部诸问题结合在一起考虑。索尔兹伯里对波黑问题并不感兴趣,但疑心安德拉西企图把它作为与俄国实现全面谅解的第一步,奥俄之间划分巴尔干势力范围毕竟是一项富有魅力的政策。“在那种情况下,安德拉西会把我们完全抛弃,”“而他的路线只要能克服匈牙利人的反对就很容易实现。”(25)英国已在谋求直接与俄国就保加利亚问题取得谅解,所以在交涉中有意识地尽量避免在巴尔干西部诸问题上受奥国约束,以便为英俄谈判留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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