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30年代自由主义者对中国共产党的批评与指责(4)
三 大致说来,《独立评论》中对于中共的批评与指责,多数都是基于备感严重的民族危机或根深蒂固的自由主义立场。然而,其中也并非没有偏见。周炳琳的《我对于中国共产党的批评》一文,就明显地有失公允。他说:“民国十四年孙中山逝世后,共产党人大发展其利用国民党操纵国民党以握得革命实权之野心,国民党人中无复能镇摄之者,遂稍稍存畏惧心。共产党人乘虚抵隙,频收分化国民党内部之效……在国民党固似非忍不可,但共产党人则从此张皇,准备先发难矣。先以重苦人民为口实反对北伐。无效,则分遣党徒随军出发以求夺取民众,至欲威胁主帅以遂其劫持之野心。不成,则另组政府,劫党以制军。仍不成,则公开叛乱……自取暴动政策,采流寇行为以来,人民厌恶之心与日俱增。故此视听上之收获亦归乌有。既失凭借,复不能得人心,对抗局中有制胜之望否?恐无人敢作肯定回答……若夫不能攫夺政权到手则为流寇为匪,以扰乱秩序为能事,违反大多数人求安定之心理,则更属下乘矣。今日之中国,共产党惟恐天下不乱,国民党则以‘攘外必先安内’相号召,一逆人心,一顺人心,胜负之数似可逆睹。”[35](p12) 这种批评也许与周炳琳的双重身份有关:既是知识分子,又是国民党员。此前,王造时也曾有过类似的对中共的批评,“民国十二年国民党在广州改组的时候,正式允许了共产党加入……共产党在国民党里面,利用一班青年幼稚的心理,逐渐吸入本党。其不能吸收者,则利用甲派倒乙派,利用丙派到甲派,把国民党倒来倒去,倒得乱七八糟。国民党的组织,由上看来,在没有分家以前,完全操在共产党手里;共产党一经退出,国民党自然感觉空虚……共产党自与国民党分家之后,失却活动的凭借,于是铤而走险,而与土匪结合,采行张献忠李自成的杀人放火的流寇政策。土匪本来的目的,是在掠夺财产;原来的手段,是打家劫舍,今有共产主义的名义,可以利用,自是相得益彰。”[45](p18-26) 然而,就是这样批评中共的两个人,后来都与中共进行了某种程度的合作,并在1949年选择留在了大陆,表明30年代的一些自由知识分子的政治取向,仍有相当大的不确定性,而政治力量的政略得当与否,可能是决定他们取向变化的关键因素。 《独立评论》中政论性文章的作者,一般都把中共看做国民党的“政敌”,但是在某种特定的语境下,像周炳林那样有意无意的称中共为“匪”、“流寇”的,也并非少见。从前面的论述已可发现,丁文江、蒋廷黻在提及中共的时候,都曾用过“剿匪”之类的说法。傅斯年也曾说:“请看中国的共产党,何尝是俄国或德国有主义有经验的革命党?中国的共产党在大体上是祖传的流寇。”[9](p6)有人还把共产党与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同等看待:“明末时流寇盛行;今日则共产党猖獗,虽说剿匪胜利了,但这‘胜利’能支持几时?”[46](p11) 这种情况自然是有个人立场的因素,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很重要的原因。30年代的中国,在国民党统治下维持着一个形式上统一的局面。在这个局面中,国民党及一切地方势力对中共实行“白色恐怖”。这种恐怖的严重程度,可由顾颉刚的一次旅行经历看出一斑。1931年,顾颉刚在游邯郸某地时有这样一次遭遇:“我们前往参观,军官来取名片,我们一一把有头衔的名片很恭敬地送上去,那知他忽然扳起脸来,向我们中的一位瞪目一看,说道:‘赫!你是社会学系!站住!’我们知道他误解了,连忙辩道:‘社会学系不即是社会主义,和共产党是没有关系的’。他才放过了他。因此想起此数年中,旅客有带《马氏文通》和《马寅初演讲集》而被军警认为马克思的信徒,就投在牢狱里的,我们的受些虚惊又算得了什么!”[47](p8-9)可见,在社会控制层面上,当政者是把共产党作为“匪”严加防范的。 就舆论环境来看,不说国民党直接控制的报刊,即使以“骂”国民党著称的《大公报》,其刊登的文章也大都称共产党为“匪”。比如,有的把战争所带来的灾难完全推在共产党身上,“夫赣湘年来匪祸之重大,可谓极空前未有之牺牲,人民因种种关系而死者,直不可以数计,而生者之困苦,亦复无可形容……抑人所痛恶者,赤匪也”[48]。有的对国民党“剿匪”惟恐不力,“吾人切望当局治匪,亟需远瞩高瞻,勿仅专重赣闽,而当统筹川黔……今赣闽诸酋凶悍如贺龙者未必无人,若不根本解决,恐穷尽天下之力,终不胜其追奔驰逐之苦”[49]。有的则希望国民党把中共彻底“铲除”,当红军长征至川黔时,有文章提醒国民党:“朱毛残两部赴贵阳,往复窜扰于黔省东南西北四面,主力摧灭,自必不少,惟残余匪众,向西南奔窜者,似犹不少,窜贵窜湘,尚难判断,若不乘势全部铲除,恐死灰或可复燃。”[50]“西北残匪,仍在猖獗,在边陲荒凉之区,非从根本着手,不易收肃清之效。”[51](p11) 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一时期胡适等一些自由知识分子与中共失去了直接联系,无法了解中共活动的真实情况。蒋廷黻曾说,“在中国,我们无法知道共产党究竟怎样改造乡村经济及社会”[20](p15)。因此,他们对中共已相当隔膜。也许正因为既不了解而又想了解,《独立评论》刊登了数篇报道所谓“匪区”的稿件。 其中一篇是贾问津的《绥宣失陷及其收复》,描述战争的灾难及共产党的“杀人放火”。“绥定和宣汉,是去年十月二十日为徐向前率领的那一股共匪占据了的……因为事情发生太仓促,人民逃难的也就惨不可言了……那上船时拥挤不堪的情形,就够惨的:岸上散布着兵提着枪,嚷着不许船靠岸划人民渡河,而船夫图利,也不管这一套;船将靠近河岸时,已有人不顾性命跳上船去的!有母亲争着上了船来不及带上自己的儿子,而小儿子在岸上不休的哭着叫妈妈的!有的人想上船而船已载满了人,一只脚在船上,一只脚在水里!……逃难的途中,充塞着各式各样的人,但都是愁云笼罩了他们的面孔,死的恐怖充斥了他们的脑海……这占据才两个月的光景,单就绥城附近来讲,各乡场不提,遭共匪残杀者达一千人以上……我的几位亲戚的家属被杀……事前,大家受着川陕边防军十年来的压迫与剥削,实在是达到苛政猛于虎的境地,不能生了,都希望共匪的光临,以为共匪可以解除他们的痛苦似的;然而现在都更失望,更觉得财产无保障,生命更比在军阀统治之下像儿戏得多。”[52](p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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